白癜风患者的日常饮食问题上需注意以下几点 http://www.zgbdf.net/baidianfengbaojian/jiankangyinshi/3233.html
第一章槐树下的木箱
已入深秋,本就没有什么生气的村子愈发显得寂寥。
村子位于湘省西部一处山沟中,交通不便使得本就绝少有外人踏足,加上近年来村中年轻人纷纷出走打工或者搬到镇上。
几十户的村庄只剩下十余个实在走不动的老人留守。
这会儿就有几个老人坐在晒谷场上晒着将要下山的太阳,抽着自制土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家常。
“今天我看到村东口齐老头家的小娃娃回来。”
“我也看到了。那娃娃也二十多岁了吧,身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瘦弱,怕是招呼不动农活。”
“嘿,还干啥子农活哟。自从齐老头家儿子离家出走后,他就带着这小孙子搬到镇上去,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吧。听我家小子说,他们在镇上开了家丧葬用品店,还偶尔接些法事道场的活儿,不管怎么着也过得比我们这儿强。”
“今天没见到齐老头回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说起来,他也算是有真本事的人,我还惦记着去了后让他来给我度桥呢。”
“是呀,当年村子里谁家遇到点小灾小病的都是去他那里讨主意。你别说,他那符水虽然难喝得要死,但还真有些用。”
“可惜自从他儿媳难产死掉以后,他就只做阴事道场不管病灾了。就这样,儿子还天天跟他闹别扭,后来干脆跑掉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
就在村里老头们在回忆过往、感慨人生时,齐家老宅里正做着一场阴事科仪。
屋内正中摆放着一几木案,案边各置旗幡,案上规规矩矩摆放着神位、供品、表文、香炉和一个青花瓷坛。
齐子桓一脸肃穆地站在案前,头戴玄冠,身着法服,脚穿靴履,手持拂尘。
随着他手中拂尘一扬,脚下踏罡步斗,口中朗朗念到:“上金桥,乐平康,一步一步莫慌张。阴阳相隔不想见,手捧灵牌泪汪汪。桥头一个土地公,白发苍苍喜颜容。引领亡灵来拜恳,无惊无恐过桥东。引领亡灵过桥南,耳听桥下水潺潺。礼念天尊波浪止,举步如登度人船。亡魂自南转至西,居然现出上天梯。倘若圣真施恻隐,何难不把罪愆解……”
其实齐子桓并不相信这些。
即使他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学业,他还是相信人是从猴子变来的,相信人的死亡不过是由于疾病或者其它意外造成的身体机能停止运转。
什么斋醮科仪,什么符箓丹鼎,都只是一种心理寄托罢了。
说穿了,都是骗人骗钱的把戏。
齐子桓就挺擅长这类把戏,因为他还指着这把戏吃饭。自幼就跟随爷爷到处做阴事道场,起初只能搬桌布置打杂,长大后渐渐也学了些套路,可以身披法服承担一些科仪程序了。
后来镇上开始强制推行文明殡葬,不允许在街道上私自设棚,所有流程全由殡仪馆一站式搞定,请法师做道场的人也越来越少,爷医院附近开了殡葬用品的小店。
虽然近年来因为少用而显得生疏了些,但齐子桓仍然一丝不苟地完成着发奏、开位、度亡、给碟等每一个环节。
因为案上青花瓷坛里,装的是爷爷的骨灰。
齐子桓自小就没有母亲,等长到差不多开始记事时父亲也在某一天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是他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把他给拉扯大的。
他还记得,在这山区老宅里,爷爷每晚在他床前讲的那些关于妖魔鬼怪的睡前故事,以及搬去市区后,爷爷每天接送他上学那辆破自行车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响声。
半年前,身体一向健朗的爷爷在给客人介绍新款纸质iphone6plus时,突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医院后被确诊为胃癌晚期。
经过半年的痛苦治疗,爷爷大概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尽头,将齐子桓叫到床前,细细交代:“小子桓,爷爷除了你再没有亲人了,朋友就一个经常下棋的老黄头,他也在去年先走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你不要给我办什么后事,咱听政府的,死了直接拉去火化,骨灰就埋在山里老宅院子里那棵槐树下吧,树下正西方位就行。我记得,那棵槐树还是你爸爸小时候种下的。”
爷爷,我听您的,不办后事,就只有小子桓给您做个道场,给您送行。齐子桓在心中对爷爷说道。
……
等到齐子桓送神撤坛,完成整个流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6点,窗外的公鸡开始陆续打鸣,天空也蒙蒙泛白。
齐子桓有些恍惚地走出老宅,在村口的井中打了瓢井水往脸上一泼,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不少。
再又折返家中,从蛛网横亘的杂物堆中翻出把生锈的铁锹,来到院中槐树下,分辨了下方位,开始挖坑。
刚往下挖出一指的高度,齐子桓就感觉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仔细挖开发现是一口铁皮包边的木箱,上面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齐子桓这才醒悟,为什么爷爷特地指定要将骨灰埋在槐树下正西位置,不是因为这里风水好,而是要将这口箱子留给自己的孙子。
不过这时他无暇开箱,只是将箱子放到一旁不管。再回屋小心地捧着骨灰坛过来,放入土坑中,不用铁锹而是跪在一旁用双手一捧土一捧土地慢慢填埋。
按照爷爷的意思,填平后没有做成圆形坟包,只是寻了些石块垒了个三角形坟头,也无墓碑铭文,也无香烛花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将一个老人的一生,埋在了槐树下。
做好这些,齐子桓跪伏三叩,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瓶老白干和两只酒杯,就这么跪坐在坟前,自己喝一杯,一杯倒给爷爷喝,一边喝,一边流泪。
愁酒最醉人。待一瓶酒喝完,齐子桓再也扛不住酒意和几天来的疲惫,带着满脸泪痕土渍,直接躺在地上醉了过去。
日出东方,崭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第二章这店,牛逼!
“子桓,我妈妈的病仍时好时坏,不过总体来说还算稳定,希望齐爷爷也能慢慢好起来,你要有信心。还有,我已经和刘新波订婚了,等我毕业就结婚。他对我挺好的,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齐子桓盯着电脑屏幕上的qq留言,如遭雷击。
没有招牌的小店由于门口狭窄,根本透不进几丝阳光,显得格外的阴冷渗人。昏黄的灯光下,凌乱的摆放着一些香烛纸钱、花圈挽联。
齐子桓坐在店里最深处,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台满是灰尘的破旧电脑,和周遭的纸人纸马一般毫无生气。
葬了爷爷后,他带着那口箱子从山中老宅回到镇上。心中悲痛的他本想打开电脑跟在省城读书的小惠留个言说说话,结果却先收到了对方的留言。
她订婚了。
齐家爷俩在镇上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唯独和店子斜对面的黄记布庄交往颇深。
布庄的老黄头是齐子桓爷爷的棋友,两个臭棋篓子无事时经常在店门口支个小桌子就战到天黑。
而老黄头的外孙女小惠,自从齐子桓搬来镇上就一直是他的玩伴和同学。
梳着牛角小辫的可爱女孩蹦蹦跳跳走在前头,猛地一回头,一招手,招呼刚离开山区的小子桓快点跟上去学校。
小学、初中、高中,这一跟就是十二年。
后来齐子桓高考失利,成绩只够上三本,不愿去混个没用文凭的他选择回店里帮年迈的爷爷照顾生意。
小惠则成绩优秀,考入了省城的一所大学,这个已经出落得标标致致小妮子每到寒暑假依然一天不差地回到小镇,说是帮母亲卖布,其实大都赖在齐子桓店里帮忙做些新奇的纸扎——iPhone带充电器套装就是她的主意。
书上说的两小无猜,大抵就是这样吧。齐子桓不止一次地想过。
许是这两年流年不利,从没有雾霾一说的小镇也开始日日阴霾。一年多前,小惠外公老黄头心肌梗塞猝死在家中,后来齐子桓爷爷查出胃癌晚期,紧接着离异后一直辛苦操持的小惠妈妈也因病住院。
医院时,医院药房给爷爷拿药都会去看望小惠妈妈。
眼见着一个身子骨颇为结实的中年女人因为某种疾病,变得日渐消瘦,脑袋也变得有时清楚有时糊涂。
医院里照顾母亲,那些日子里,俩人各有各的亲人需要照顾,偶尔见了面也是感慨些人生无常。
镇医院始终无法确诊小惠妈妈的具体病因,后来小惠一个毕了业的大学学长听说了此事,医院的关系,将小医院治疗,还帮忙垫付了许多治疗费用。
直到前阵子齐子桓爷爷病情加重,故去后火化,回乡埋葬。细细算来,齐子桓已经一个多月没和小惠联系过了。
联系了,又能怎样。
……
在齐子桓二十多年简单到无聊的生活中,爷爷就像老宅院中那棵大槐树,始终挺立在他身后,为他遮风挡雨。
而街对面的小惠则像阳光,跳跃着洒在他身旁,暖洋洋的,不经意间就让整个世界都充满生机。
现在大树倒了,阳光隐了。
齐子桓感觉自己突然迷失在了一片灰蒙蒙的雾霾中间,没有方向,也没有力气,就这么有一步没一步的慢慢走着,出不去,也不怎么渴望出去。
他没有回复小惠的qq留言,甚至连电脑都没有再碰过。成天躲在店子里间的小居室中,躺在床上度过大部分时日,要么睡觉,要么就是发着呆等睡觉,实在饿了渴了了,才起身就着自来水和堆在床头的过期面包让自己不会死掉。
这么行尸走肉般过了半个多月,店子连同居室都已经欠费断电了,正光着脚要去抹黑喝水的齐子桓不小心踢到了床边的木箱子。
右脚趾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捂着脚倒在了床上,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流,嘴张得很大却没有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这么无声的哭了半晌,突然他放开了右脚,双手抱着枕头,将头揉进枕头里,开始嚎啕大哭。
真正的嚎啕大哭,声音在逼仄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巨大,像是消失了半个多月的力气重新回到了身上,再经过胸腔的挤压,从嗓子里猛然迸发出来。
哭了不知道多久,齐子桓终于哭累了,嚎啕声成了抽泣声,再渐渐没了声响。
……
店门重新打开,齐子桓眯着哭肿了的眼睛适应了会外头的光线,转身进屋用冷水抹了把脸,又把那口木箱子挪到靠近门口光线较好的地方。
他想通了,日子该过的还得过,爷爷也好,小惠也好,都不会愿意他活成这半个月来半人不鬼的样子。
先看看爷爷留下的箱子里有什么东西,然后再去交清电费,重新开店营业,努力挣钱攒钱,争取一年内还清爷爷病重时他向四周邻舍借来的各项债务。
齐子桓本就是个细致内敛的性子,一旦清醒过来,立刻给自己做了个一年规划。
至于小惠,那也只能祝福了吧。他知道,再怎么努力挣钱,短期内他也不医院的治疗费用。
用个螺丝刀撬开已经锈坏的铁锁,他打开了木箱。箱子里东西不多,一尊袖珍木塔,一柄发黑木剑,一本纸质册子,外加一张写了几行字的宣纸。
他认出宣纸上是爷爷的字迹,只见上面写道:“昭日宝塔,出之可镇魔降妖。塔上三镜,一曰日曜,可明真伪;一曰昆仑,可乱阴阳;一曰昊天,可定生死。”
貌似很厉害啊!他赶紧拿起那尊袖珍木塔细致研究,只见塔成六角形楼阁状,比成人手掌略高,共七层,塔顶有琉璃宝瓶,宝瓶周围均匀镶嵌三面指甲盖大的铜镜。铜镜混沌一片,别说明真伪、乱阴阳、定生死,连人影都照不清楚。
如果有人这时走进店来,一定会刷新三观。只见齐子桓右手托着宝塔,脚踏七星罡步,口中念念有词:“玲珑宝塔……不,昭日宝塔,变大,大……”
什么嫩模扫码,什么卖肉营销,都弱爆了好伐。这店用cos托塔李天王来卖香烛纸钱。
这店,牛逼!
第三章希望最近白事多
齐子桓兀自玩了一会,连自己都觉得画风不对了,这才讪讪放下宝塔。
理所应当的,宝塔没给这个中二病患者面子,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拿起宣纸接着往下看:“桃木剑,柄长七寸五分,身长二尺二寸五分,脊厚三分四厘,宽一寸二分。取自百年桃树东南枝,五木之精,制御百鬼。”
木剑无鞘,木色暗红发黑,隐有光泽。剑身简单古朴,一侧刻有神荼二字,另一侧刻郁垒二字,皆为小篆字体,除此再无其它花纹。
齐子桓为了跟随爷爷作(pian)法(qian),从小受到道家典籍的良好熏陶,自然知道神荼、郁垒的典故。
神荼、郁垒是古时家家户户供奉的门神,也就是秦叔宝和尉迟恭的前辈,最早的记载于山海经。
传说中东海里有座风景秀丽的度朔山,又名桃都山。
山上有一棵蟠曲三千里的大桃树,树顶有一只金鸡,日出报晓。这棵桃树的东北一端,有一根拱形的枝干,树梢一直弯下来,挨到地面,就像一扇天然的大门。
朔山住着各种妖魔鬼怪,要出门就得经过这扇鬼门。每当清晨金鸡啼叫的时候,夜晚出去游荡的鬼魂就必须赶回鬼域。
在鬼域的大门两边站着两个神人,名叫神荼、郁垒。如果鬼魂在夜间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神荼、郁垒就会立将它们捉住,用绳子捆起来,送去喂虎,因而所有的鬼魂都畏惧神荼、郁垒。
最初的说法神荼、郁垒为兄弟二人,后来汉朝、魏晋时期,道家又相传神荼、郁垒实为一神。
例如,晋朝名医葛洪的《枕中书》有云:“元都大真王言蔡郁垒为东方鬼帝。”
啧啧,从普通门神一下子晋升到五方鬼帝之一,官位比十殿阎王还高。
总之,民间逐渐流传开用降鬼大仙神荼、郁垒和桃木驱邪、避灾的风习。大家用桃木刻成神荼、郁垒的模样,或在桃木板上刻上神荼、郁垒的名字,挂在自家门口,用以避邪防害,这种桃木板就被称做“桃符”。
齐子桓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各类道家传说,又看着手中的古朴桃木剑,突然就抑郁了。
道理我都懂,可怎么御百女……哦不对,怎么御百鬼啊喂!总不能半夜里扛到的公墓去舞剑吧,要不要放首最炫民族风助兴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轩辕神剑,驱妖伏魔。去!”
木剑纹丝不动,cos燕赤霞失败。
……
玩累了的齐子桓才想起看看剩下的那本册子是什么,心里默念:“这货是说明书,这货是说明书,这货是说明书。”
当然不是说明书。
书册为蓝色麻纸封皮,左侧书签用颜体写就“百鬼众魅图”五个大字。内里纸质白润如玉,细腻、柔软、匀密,富有绵韧性,该是宣纸中少见的“六吉棉连”。
翻开扉页,首先是一篇总则:“人常能清静其心,则道自来居,道自来居,则神明存身,神明存身,则不亡也。愚者不知,劳其行,苦其心,役其志,躁其神,而道愈远,而神愈悲。存想之道,表里虚寂……”
总则之后,还有详细的存想功法。大体来说和其它道家书籍差不多,都是些静心入定的法门。唯独比较特殊的是,这功法将入静后遇到的邪妄统称为百鬼众魅,详细分为妖、精、鬼、怪、邪、魔、外道,遇之则进入心魔境,需将鬼魅收入图册才能脱出。不断历练心魔境,可淬炼神魂、稳定道心,图收百鬼即为圆满。
正所谓,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如何治之也有针对的法门:妖则去其人,精则灭其物,鬼则散其气,怪则和其真,邪则诛其灵,魔则正其心,外道则道德化之。
齐子桓半懂不懂地看得晕乎,又翻出爷爷手书的注释:“百鬼众魅图,按其功法存想入静,即入心魔界,收鬼渡人方可脱离。图收百鬼,持之可下地府上灵山。”
哟!这是要成仙的节奏啊!
他可算是明白了,爷爷给自己留下的是一套抓鬼的全副装备,有攻击法宝——桃木剑,有辅助法宝——昭日塔,有修炼功法——百鬼众魅图。
凭着这些东西,他就可以直闯心魔境,斩妖除魔,捉鬼驱邪,最后上天入地,得道成仙。
齐子桓撇了撇嘴,又将这些物件悉数放回木箱,塞到床下。
这些东西当个cosplay的道具倒还不错,真去抓鬼修仙,开玩笑!他想象了一会自己左塔右剑,皮带里别本图册,与贞子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觉得特别荒唐。浑然忘记了刚刚cos李靖和燕赤霞的二逼模样。
如果这些不是爷爷的遗物,早被他拿去隔壁当铺换伙食费了。
……
齐子桓揣着最后一点钱,出门去交了电费,在街头吃了碗光头米粉,又买回一堆廉价面包。
回屋后,打开嗡嗡乱响的破旧电脑,轻车熟路地登上一个盗版电影网站,挑了部叫《小丑回魂》的最新恐怖电影,然后就坐在电脑前边扎纸人边看电影。
齐子桓的扎纸手艺是镇上出了名的好,小惠以前总笑他姓错了姓,如果姓张的话,怕也能在殡葬届混个朗朗上口的名号“纸人张”——纸人齐实在是有些难听。
那时他和小惠两人总坐在一堆竹篾和白纸中间,一个天马行空想点子,一个运指如飞抓落实,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晃了晃脑袋,甩掉某些回忆。
抬眼正看到电影里大雨磅礴,一个外国萌小孩蹲在下水道口朝里张望,没想到下水道里出现一个小丑,用小孩丢失的纸船引诱他越靠越近。
当小孩伸出手试图抓住纸船时,一张裂到头顶的大嘴,带着满口参差嶙峋的尖牙,一口撕断了他的胳膊。
嘶,齐子桓吸了口凉气。
明天得开门做生意了,可是有好久没吃肉了。
希望最近白事多。
第四章演歌
罗小惠关闭手机屏幕,那个留言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让她心中隐隐抽痛。
她医院给母亲送汤,趁着伺候母亲喝完出来洗碗的间隙,才抽空拿出手机看一眼,仍然毫无动静。
她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之前是太忙,忙着照顾母亲办理转院,之后是不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几个月前母亲生病以来,罗小惠就一直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
她怎么也想不通,一向精神矍铄的母亲为什么会在一次外出进货回来就逐渐开始觉得精力不济、极易疲劳。
最开始还以为只是年纪大了外加干活累着了,她劝服母亲狠下心来买了好些保健品补补身子,结果仍然不见好转。直到有天突然倒地昏迷,医院、省医院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仍然查不出病因,再看着妈妈那张消瘦得颧骨都已突出的脸,她才真切地体会到妈妈可能再也不好起来了。
她是感谢刘新波的。
虽然不知道对已经成为自己未婚夫的人总是抱有感激心态是否正常,但确实多亏了这个在她迷茫无助时拉了她一把的男人,她的母亲才能没费医院转到医院治疗。
更何况那些刘新波在她陪在母亲病床边时默默去缴纳的费用,以及现在请来的这个手脚利索的全陪护工,都不是还在上学的她能够负担得起的。
所以在几天前,母亲病情总算有了稳定下来迹象的时候,医院门口拿出戒指,跪地求婚,她在犹豫三天后,终于答应了这个从大一算起追求了她三年的男人。
刘新波对我对我妈妈都很好,在大学时也没听说过和其他女孩有过什么传闻,现在毕业了工作也稳定,他父母对我家没有什么偏见……
她在心中逐项逐项地列举男人的优点,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
但还是忍不住有时在男人看不到的时候,悄悄地查下QQ留言。
……
回到病房,小惠倚在病床前和母亲说了会体己话,刘新波在一旁很安静地陪着。
只听见两下轻轻的敲门声,门口闪进来一个萝莉样的女孩。女孩齐刘海,长直发,五官精致,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偏又皮肤非常白皙,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样。
房里的人都认识这个叫做欧阳筱筱女孩。
她就住在隔壁病房,之前遇到车祸导致了头部受创,虽然没见她有什么家人看望但费用倒是一次性预交得很足,医院也没刻意赶她,一直在留院观察中。
“阿姨好,小惠姐姐好,刘哥哥好。”欧阳筱筱连着三次15度的鞠躬,跟每个人打了招呼。
“笑笑来了啊,妈妈刚才还在说你昨天唱歌了,嗓音非常好呢。”小惠微笑地回应到。她挺喜欢这个经常来母亲病房串门聊天的女孩,因为女孩爱笑,所以大家对女孩的称呼也成了笑笑。
“那是阿姨夸张啦。不过我以前在日本时学过演歌,还在学园祭上表演过呢。”
“你以前在日本读书吗?”
“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爸爸妈妈去了日本,前阵子才回国。没想到一回国就碰到车祸啦。”笑笑一点也没有觉得倒霉的意思,眼睛弯弯的,脸上满是笑意。
小惠母亲有些心疼地说:“那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还在日本吗?知道你车祸住院了,他们应该非常着急吧?”
“才没有呢,我爸爸妈妈酷爱旅游,从我成年后就经常抛下我出门。去年又到一个很偏僻的国家旅游去了,平常跟我几个月才联系一次的。”笑笑吐了吐舌头,很平常地说道:“所以我住院这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再说我这不也没事么。”
额……也只有这么心大的父母才会教出这么心大的女儿吧。小惠默默想。
“小惠,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再晚要赶不上了。”刘新波起身开始收拾保温桶等东西,趁着背身的时候,悄悄盯了一眼笑笑黑裙下修长匀称的小腿。
“好。”罗小惠答应一声,然后对母亲说道,“妈,新波的二叔从上海回来了,他们家今晚家庭聚餐。他妈妈特地交代我一定要和新波一起过去认认人。”
“行,你们去吧,我也感觉有些累了。我再和笑笑聊会天就休息了。”
“好,妈你要注意多休息啊。”
罗小惠也站起身来,想想又对笑笑说道:“笑笑你离开时记得把阿姨喊过来,她应该是到病房找她老乡串门去了。”
“知道了,小惠姐姐你就放心把。”
……
待到二人出门后,一老一少两个病号就广场舞神曲和日本民歌的特色与异同展开了深入交流。
聊到酣处,笑笑又开嗓唱起了演歌。
演歌作为日本传统民歌的一种,发源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最初是民权斗士们用来代替街头演说的歌曲,所以又称“演说の歌”。后来逐渐演变为吟唱内心情感的形式,多出现“海、酒、泪、雨、雪、北国、别离”等字眼。
演歌只有五音,曲式比较齐整,旋律变化不多但更为平和,有一种自然美感。
低吟浅唱里本该有的哀怨之情被少女柔柔的嗓音演绎得更加空灵轻悄,听着听着,本就有些倦意的小惠母亲慢慢睡了过去。
随着熟睡的人发出轻轻鼾声,病房内歌声却曲调一转,轻柔的嗓音逐渐变得更加低沉,甚至带着点砂砾的粗糙感觉,更像是古老仪式上的歌谣。
小惠母亲依然眼睛紧闭,眼皮下有快速的眼动,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肌肉紧绷,就像用了很大力气但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无法动弹,只有双脚在不安的搅动。
笑笑依然眼睛弯弯,面带笑意,一手抚上小惠母亲的胸膛,感受着身躯内压抑不安的那种悸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凭空就抓出一把短刃。
没有实体的短刃长度类似切腹用的肋差,白光组成的刀体中洒出点点蓝色星光。
黑发无风自起,少女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又对着病床上女人的心口,狠狠插下。
第五章山村老尸的世界
吱呀一声。
房门推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哎呀,笑笑,你还在啊。”医院金牌护工胡阿姨看了看病床上睡着的雇主,小声说道。
她对看到静静站在病床边的少女没有什么诧异,毕竟刚才在走廊上就听到了病房里的歌声。
“胡阿姨,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我得吃饭去了。”笑笑对着护工浅鞠一躬,说道,“黄阿姨刚刚睡着,她的状态还是不太好。”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眉头皱起,口中时不时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呓语,双手肌肉间歇性紧张,偶尔会用力的抓着床单,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护工扭头看了看房门处,表情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对笑笑说道:“笑笑,阿姨劝你一句,你没事时还是少来这间病房。”
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呢?”
“其实像黄姐这样的情况,按我们乡下的说法,这是中了邪。”
“中邪?”
“你们这些城里的年轻人不懂的。在乡下,有人走夜路走得偏僻了些,回家后有时就会像黄姐这样,高烧不退,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也不认识人了。”护工煞有介事的说道,“这种事啊,求医问药都是没有用的,只能找法师或者神婆。”
“你说让我少来,但你怎么不怕呢?”
“我上个星期不是请假了吗,我就是特地回老家找我们那的神婆求了一道护身符,她可灵了。”护工神神秘秘的打开荷包,拿出一个香包展示了一会,又接着说,“再说了,像黄姐这样清醒时能够自理,人也挺好,糊涂时也只用多观察,发作得厉害了才需要喊医生。这样的活儿,总比给老头儿端屎擦尿要好些吧。”
无非就是些丁香、雄黄、艾叶末,哪只鬼这么弱会怕这些。
笑笑隔得远远的一嗅,就知道被护工当做宝贝藏起来的护身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呀,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背后发凉了呢。麻烦你好好照顾下黄阿姨吧,她真是挺可怜的。”
临出门前,少女回头望了一眼病床上的可怜人,脸上满是同情和担忧,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几分钟前,她还拿着不知哪掏出来的光刃,狠狠刺着人家的胸膛。
……
鹿山镇,殡仪用品店。
小店明显仔细收拾了一番,花圈纸人都整齐地码放在墙头,一溜儿柜台也擦拭得锃亮。
齐子桓并不是个非常勤快的人,他只是太闲了。
小店关张半年而又重新开门,几天了一个客人都没有。他成天只能扎扎纸人,看看恐怖电影度日,近期的新片看完了,就开始回味《阴阳路》系列跟《人皮灯笼》这种老片儿。
看恐怖片的爱好还是跟着小惠养成的。这丫头有时会在店子无事跑来他的里屋小床上,熟练地关灯关门拉窗帘,然后打开一部恐怖片,缩在他身边捂着耳朵随时准备尖叫。
这会儿,齐子桓正在半躺半坐靠在这张小床上,手中把玩着木剑小塔,心里却想着册子上的存想功法。
从小立志为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的小红领巾齐子桓同志,终究开始研究起家学传承了。
还是那句话,都是闲的。
这几天无事时他也尝试过,发现百鬼众魅图中记载的功法至少有个好处,就是不论环境,不限姿势,甚至都不需要清心。
一般来说,无论是道家的存想还是佛家的观想,首要一点就是得静心入定。只有抛去了所有杂念,甚至都不存在抛去这个念头,才能细致入微地观察自己内部以及周边世界的各种真相。
百鬼众魅图所谓的存想则截然相反,放任各种念头肆虐,就好比刻意放纵一股狂风,掀起一阵巨浪,然后再在风中竖根旗杆,在浪中立根木桩,岿然不动,千锤百炼,最后成为巍巍城墙或者千里堤坝。
当然,这都是理论上的。
具体到实际操作中,齐子桓到现在为止得到的都是失败的经验。
第一次,他充分尊重传统,由打坐入定开始,结果却以小腿抽筋而告终。
第二次,他学着借鉴影视作品和武侠小说中的经验,试图躺着练功,由梦入道。结果躺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想着都是小惠。
像少年心上人这种存在,从来都是心魔界最后关卡的大boss,失恋少年理所应当的,败了。
第三次,肚子饿了,败。
第四次,隔壁店主来关心探望,败。
今天看上去也没有客人,再试一次吧。
只见齐子桓舒适地倚在床上,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一种松静自然的状态。然后开始观呼吸,先用鼻子吸气,吸气保持平缓、绵长,同时留意这一口气息如何经过自己的器官,感受它的流动。再用嘴巴呼气,同样也是均匀、舒缓,不用力,留意这一口气如何经过自己的下肢回返到腹腔、胸腔、喉腔、口腔等各腔体的器官。
如此往复,数十息后。
他睡着了。
……
等齐子桓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这是一间有十来张办公桌的大办公室,而他的桌上摆放着电话、笔筒、一些散乱的稿件和报纸。周围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穿着复古,颇有上个世纪的风格。甚至就连办公室里最漂亮的美女,也是吊带加围巾的土气造型。
“拆开它,快拆开它。”办公室好些人都围在美女的桌前,大声催促她拆开手中的大信封。
一个领导模样的帅气男子从里间办公室走了出来,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大家起哄。
这场景怎么感觉似曾相识似的。齐子桓疑惑地想着。
突然,他感觉有股凉气从背后升起。
手足迅速冰凉,头皮开始阵阵发麻。
因为他瞟到了桌上报纸的一篇新闻——《古村男子离奇暴毙》,以及一张五官扭曲双手抽搐的死者照片。
他知道了自己来到的是一个什么世界。
山村老尸楚人美的世界!
第六章女金刚都得沦陷
录像带中当然没有贞子爬出来,只是一个并不好笑的恶作剧。
吃瓜群众表示非常无聊,纷纷散去。美女Cissy也在男友喷火的眼神中赶去赴好友毛老师的饭局。
而我们的苦逼青年齐子桓同志呆滞在桌前,此时正处于一种“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是谁?”的玄妙状态。
他大概已经明白,在他坚(chi)持(bao)不(cheng)懈(de)努力下,终于成功进入了存想出来的心魔境,按照百鬼众魅图的说法,接下来应该必须斩妖除魔,把此间鬼魅灭除干净才能脱离。
道理都懂,问题是,为毛第一次就是山村老尸啊!啊!啊!
在中华民族的璀璨文明中,无数小说话本和影视作品塑造了众多女鬼形象,温柔懵懂,冷艳痴缠,各有各的风情。但若说起怨鬼索命,山村老尸楚人美必定能够入榜前三甲。她的袅袅唱腔,她的无瞳美妆,还有她独家原创的洗澡水杀人大法,都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被广大网友集体奉为童年阴影。
甚至在电影上映将近二十年后,知乎里一个“为什么《山村老尸》第一部看完后让人觉得那么恐怖?”的问题下,最高票的回答竟然是“每翻一个回答都好刺激,好怕有答主贴图片”。
楚人美的江湖地位可想而知。
齐子桓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刚出生在新手村的弱鸡,还没找村长拿到木剑麻衣等新手装备呢,就碰到了系统BUG,身旁“Duang~”一下刷出来个精英BOSS。
等等,装备!自己不是有家传法宝嘛,齐子桓这才想起检查身上,果然发现裤子后口袋中插着那本图册。翻开图册细细察看,别的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存想功法之后又多出了两页,上面分别用毛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柄剑和一座塔。
哇靠,修真黑科技啊!
且不去管那清奇的画风,单论这空间收纳功能还是挺犀利的。记得在仙侠小说中,空间法宝至少也得是一个门派中嫡系大弟子才能拥有吧。
能存还得能取才行。
齐子桓颠颠避开办公室人群,跑到厕所关起门来研究了半晌,总算是弄懂了取宝流程。
其实挺简单的,只要手持图册,在心中轻唤一声“剑来”,再虚空一抓,立刻桃木剑在手。昭日塔也是一样。
虽然摆弄半天也没有摸索出什么法术技能,但好歹新手装备是有了。
搞定装备问题,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制定抓鬼计划。
齐子桓继续把自己关在厕所隔间里,忍着隔壁传来的臭味,仔细回忆梳理了一遍《山村老尸》的电影情节,然后给自己定了几条规则。
第一点,千万不能喝自来水。
《山村老尸》整个故事的基础设定就是因为施工单位乱拆乱建,致使几十年前被封印的楚人美尸首流落水潭,随着手镯封印的脱落,生前生后所积累的巨大怨气利用现代四通八达的水利系统流向周围村镇,导致了许多无辜群众枉死。
按照电影里的说法,如果不小心喝到了美姨的洗澡水,她就会出现在你的身旁,先是可能从背后温柔的抱着你,让你感受到她的温度。
然后再搭着你的肩,拱到你的面前,与你脸贴脸眼对眼,零距离亲密接触。
再之后嘛,当然就是共度良宵了……呸呸,共赴黄泉了。
齐子桓打了个寒战,下定决心,只要还呆在这个世界一刻,他就只喝瓶装矿泉水。
第二点,不能作死,要紧跟主角步伐。
人家之所以能够作为电影的主角,当然是有充分理由的。第一男主小明天赋异禀,天生的阴阳眼,可以不喝洗澡水就见鬼,而且性格勇敢坚毅,为了救女朋友,一个人就敢闯鬼村下黑潭。
第二男主戏剧学院毛老师,理论丰富,思维缜密,及其善于推理。可以说,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是由他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推理出来的。更何况他心中有大爱,最后竟然还用爱的力量感化了楚人美。
第一人类女主Cissy,也就是小明的姐姐和毛老师的暗恋对象,她……嗯……长得漂亮吧。
这三个主角贯穿了整部电影,后两者还因为感动了美姨,活到了片尾字幕。且不说如果不跟着他们,估计连村子地方都找不到,光就保命而言,也让齐子桓决定必须坚定不移的跟着主角混。
第三点,如果遇见美姨,不要怕她,要爱她。
美姨是没有物理攻击能力的,她杀人用的是典型的精神攻击。也就是让人喝水后产生幻觉,在幻觉中自己把自己弄死,效果类似嗑药过度。而且从头至尾,她的本体也没有出现过。
鉴于这种情况,齐子桓估计三宝之一的木剑肯定是不能用了的,找不到美姨的本体,他总不能拿着这木剑去真捅那些因水致幻的人吧。不说灭不灭得了所沾染的怨气,万一捅死了人算谁的啊!
而昭日宝塔和百鬼众魅图这两个宝贝,理论上应该是可以防御可以收鬼的,但他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所以,目前唯一被证实可行的办法。就是看到美姨出现不要害怕,一旦害怕了,你就会被她控制着自杀。除了不害怕,还得真心实意的去爱她。必须得时刻记得,她现在所有的怨气其实都缘于她生前的深情,只不过被负心背叛,心中郁结,这才形成反社会人格,走上了极端的道路。
其实古往今来,这种深情女人最终魔化的例子并不罕见,李莫愁,裘千尺,灭绝师太,都是这样。
这是种病,得治。
说起来要治这病也轻松,无非就是择一精壮男子作药引子,专挑面容俊俏、结实健壮、持久有效的那种。然后择机靠近她、拥抱她、温暖她,让她真切的感受到来自整个世界的善意。最后,在她耳边说,爱她永不变。
啧啧,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别说女鬼了,女金刚都得沦陷!
第七章越痒越搔越痒
香港,兰桂坊。
齐子桓正坐在一家酒吧吧台上,低着头慢慢地喝着扎啤。偶尔迅速一抬眼,悄悄瞟一下不远处的一人一鬼。
话说他为了尽快打入主角们的小圈子,凭着对电影的模糊印象,在兰桂坊连续找了五家酒吧,才找到这里。
小明女朋友Annie正是这家酒吧的女招待,按电影进度,小明待会就会来找她。
Annie扎着马尾,五官精致,右脸颧骨处有一颗细痣,是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只是现在她面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佳,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当然会状态不好,因为美姨此刻正默默地现在她身后。她转身,美姨也跟着转。这一人一鬼就像形影不离的双生子,只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而已。
美姨微微垂着头,大部分面孔都被那又黑又长又直的秀发遮住,只在头发的缝隙间露出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齐子桓。
齐子桓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沙漠中的响尾蛇盯住了,那蛇正嘶嘶吐着红信子,随时准备扑上来。
他浑身冰冷,一动不敢动,只能以一种僵硬的动作喝着酒,胸口有种要吐血的冲动。
从刚才一进门起,他就感觉屁股一热,不,是图册一热,再一抬头,他就看到了这一抹蓝色。
根据传统,中国女鬼一般不是身着白纱,就是身穿红衣。
唯独咱家美姨不落俗套,她作为粤剧名伶,死后变鬼也坚持吊嗓子,到哪都穿着生前最喜欢的蓝色戏服。
关于为什么能见鬼的问题,齐子桓落座后就偷偷在桌下检查了图册,发现温热感来自于画着木塔的那一页,画中塔顶的三面镜子之一还隐隐有光芒发出。
镜名日曜,可明真伪。
至少目前发现能当阴阳眼用。
瞟一眼,美姨在盯着他。又瞟一眼,美姨还在盯着他。再瞟一眼,美姨不仅盯着他,还冲他露齿一笑,展示着一口焦黄尖利的牙齿。
齐子桓快崩溃了,无比羡慕被鬼贴身跟着而不自知的Annie。
……
经过反复观察,他总算确认了美姨似乎是有所忌惮,除了死死地盯着他,并没有想要靠近的意图。于是他强忍着恐惧,抬头又叫了一杯啤酒,按计划和Annie搭讪道:“靓女,你的气色可不怎么好啊。”
“前阵子感冒了,刚出院。”Annie没有什么心机,随口回答着。
“依我看啊,这不是病。”
“为什么?”Annie有些诧异,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男人,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
齐子桓又看了眼跟着Annie来到近处的美姨,咬咬牙接着说道:“我见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最近可能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胡说八道!”Annie斥道,但声音有一些慌张。
“那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时常觉得很冷,而且还有时会做噩梦?”齐子桓可劲儿地忽悠。
“……是的。”Annie这会儿有点被吓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说的都对。
“能和我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Annie正要回答,突然小明走了进来。
“Annie,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可以上班了,只是还有些感冒。”说这话时Annie看了一眼齐子桓,心里在想自己真的只是感冒么。
小明的阴阳眼似乎很有局限,暂时还没看到美姨,接着问:“最近还做噩梦吗?”
“这两天没有了。”
正说着话,一个穿着厚外套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Annie,咦,小明你也来了啊。”新来的姑娘和大家都认识。
小明打着招呼:“Biggie,你看上去心情不错嘛。”
“那是当然,我中了大奖!去夏威夷的来回机票哦!”Biggie兴奋地说道。
……
据说快死的人运气都会不错。
齐子桓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在心里默默吐槽。
按他的计划,今天任务主要是找到小明一拨人,然后稍微装装高人套个近乎,为以后寻找美姨打下基础。
万万没想到的是,日曜宝镜竟然自行启动,导致了他直面boss,被两个美姨夹在中间欲仙欲死……
为什么是两个美姨?
因为好运妹纸Biggie也被怨气缠身了,所以她身后也有个美姨,此刻正温柔地环抱着她的细腰,如影随形。在她站着和大家聊天时,美姨还会将头枕着她肩膀,头一歪脸一侧,默默注视着旁边的齐子桓。
被两对只有眼白的死人眼睛从不同角度观察,齐子桓只想掏出手机在知乎上发个问题:“被楚人美的影分身视奸是一种什么体验?”
估计肯定会有热心网友帮助计算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吧。
可惜这年代只有大哥大。
那边几人聊天到一段落,Biggie似乎感觉有些冷意,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起身去洗手间。
突然,小明瞳孔骤然收缩,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一脸惊恐地看着Biggie的背后。
他也看见了,蓝衣女鬼正亦步亦趋地跟在Biggie身后进了洗手间。
“蓝色的?”一个声音将小明从惊恐懵逼状态拉了回来。
他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坐在旁边喝啤酒的陌生男子。
“什么蓝色的?”小明还没有回过神来,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你看到的那东西。”
小明总算明白陌生男人说的是什么了,激动问道:“你也能看到?”
“你说呢?我说你小声点。两个男人在说蓝色什么的,很像是在讨论舞池姑娘的小裤裤颜色。”
“你为什么能看到?你是跟我一样是阴阳眼还是也闻过尸油?”
“尸油?”
“是呀,我和毛老师讨论过。哦,毛老师是我姐姐的朋友,他对阴阳方面有过研究。”小明解释道,“他说我们之所以会看到这些东西,可能是在玩通灵游戏时吸入了蜡烛里燃烧的尸油。”
“也许吧。”齐子桓对尸油的推论不置可否,现在他们还没了解到楚人美的故事,当然不能马上抛出问题出在水里的结论。
“其实我是你姐姐同事,我叫齐子桓,听说了你们的事,挺感兴趣的。”齐子桓接着忽悠,“我小时候在道观里生活过两年,对这些也有些研究。像我现在就擦了牛眼泪,所以能看到那些东西。”
“那为什么你和我看到的都是蓝衣的,而他们都说看到的是红衣女鬼?”小明问道。
“确实是蓝衣,而且还不止你看到的那一只!还有……”
齐子桓正要抬手指出Annie身后的那个美姨,突然发现美姨不见了!
背后似乎有风,带着阵阵冷意渗入他的后背。这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头顶又传来一些痒痒的感觉。
然后他脖子僵硬的,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看。
楚人美正站在他身后,脖子伸在他头顶,俯视着他!
惨白的脸离他只有二十公分。
长发还随着阵阵阴风飘动,撩着他抬起的脸。
咦~就像一首歌唱的。
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痒……
第八章社会我美姐
时间凝固了。
从小明的角度,他只看到齐子桓话说到一半,突然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仰起头。
然后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一只蓝衣女鬼,低头俯视着他。
两张脸都快挨在一起,相距不过二十公分。
人纹丝不动,鬼也稳得一批,两个家伙就这么凝视了半晌。
接着,女鬼惨白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眼部烂成了两个黑黝黝的洞,左脸也烂出了一个皮肉翻起的裂口,眼洞和裂口里头都有肉蛆扭动着钻出来。
嘴巴微微张开,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自嘴角流下,还拖出一条丝线。
丝线慢慢地往下延伸,最终在小明无比紧(qi)张(dai)的注视下,滴到了齐子桓的额头上。
pia~蛆虫们也挣脱了出皮肉的束缚,一个接一个地掉落在齐子桓的脸上。
依然不动!
果然是高人,小明真心敬佩。
只见高人齐子桓保持上身静止,一只手伸到屁股底下,掏呀掏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古书,反手拿在背后,慢慢向身后鬼影印去。
当古书眼看快要碰到女鬼身体时,女鬼似乎有一丝颤抖,然后凭空消失了。
再看齐子桓,他仍然坐在椅子上,除了呼吸有点重,别无异样。
蛆虫和不明液体也不见了。
“你把她灭了?”小明小心翼翼的问道。
灭个屁呀,老子被吓得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拿百鬼众魅图试试,也不过是破了她的幻觉,这会儿她不还是跟在你女朋友身后嘛。
齐子桓沉默不语,一脸严肃,在心中大骂道。
他狠狠搓了搓脸,但觉得脸上仍是黏糊糊的,像是有东西在爬着。
认真回想下刚才的事情,他大致上理清了现在的状况。
无论是因为他没有喝沾染怨气的水,还是因为忌惮他的百鬼众魅图,总之楚人美现在是无法控制他的,也没办法让他自杀。美姨能做的,就是像刚才那样,吓唬他,恶心他。
而他虽然身怀法宝,但一来他不会用,二来看到的美姨都是一丝丝怨气幻化出来的模样,根本不是她的本体。所以,勉强可以驱逐,但是无法消灭。
至于原计划中的爱她,在经历过面对面的深情凝视以及蛆虫口水的洗礼后,齐子桓坚定不移地放弃了这部分计划。
还是得尽快找到她的本体才行。
要找本体,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旁边闪烁着主角光环的小明同志。在原电影中,那么大的一个水潭,结果他下水潜泳一圈就找到平安镯封印,再潜泳一圈又找到了美姨的本体。虽然最后封印失败,反被扑杀,但仍不愧为“人形搜鬼犬”的称号。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语气沉稳地对小明说道:“这只鬼怨气太盛,怕是不好对付。刚才你看到的只是她一部分怨气所化,我用尽全身法力,才和她斗得个旗鼓相当。若不是我自小有修行在身,这便被她害了。”
“这么厉害?!那怎么办呢?我女朋友Annie她们可都被她缠上了!”
“你先别急,先把之前发生了什么好好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齐子桓一步步引导。
小明不想吓到自己的女朋友,和Annie以及从洗手间回来的Biggie打了声招呼,就拉着齐子桓就出门。
齐子桓也乐意逃开美姨的灼灼目光,于是俩人来到另一家店,听小明慢慢讲起之前发生的事。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他从小认识的好友Rubbish邀请了几个朋友到他家,其中,就有他的女朋友Annie,女友闺蜜Biggie,和Biggie的男朋友大B。
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Rubbish提议大家一起玩通灵游戏。大家必须依次划破手指,滴血入水盆再喝上一口,然后手拉手召唤鬼魂。
小明由于从小有阴阳眼,对这些东西比较忌讳,心里抵触所以没有参加。
其余四人不听劝阻玩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Rubbish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尸油掺入了蜡烛里,大家都说见鬼了。
据说他们见到的鬼是穿红色衣服,而小明见到的则是蓝衣,黑发,看不清面目。
后来游戏中断,Rubbish在上洗手间时发出一声惊叫,大家跑去洗手间,都产生了Rubbish溺死在浴缸里的幻觉,而这时真正的Rubbish一脸惊恐扭曲的死在了客厅里。
包括小明姐姐的报刊都纷纷报道了这条消息,尸检结果为心脏骤停。
再后来,Annie,Biggie,大B陆续生病,其中大B貌似病得最严重,现在正卧床在家。
小明之前还半信半疑,现在倒是基本肯定他们是遇鬼了,医院探望Annie时以及刚刚在酒吧都见到了鬼。
这是什么破阴阳眼,敢情只能看到美姨故意让你看到的东西吗?你那些朋友一人身上一只美姨的影分身你不知道吗?
齐子桓心里疯狂吐槽道。
“这么说来,一定是有一些什么原因导致你们集体遇鬼,另外,据我观察,你的身上并没有沾染怨气。所以我个人觉得,并不是尸油的缘故,如果是尸油,你当时也在房间里吸入了蜡烛燃烧的气体,你必定也会怨鬼缠身。”齐子桓绞尽脑汁地希望将小明注意力从尸油上挪开,理性分析道,“你还是得仔细想一下,有什么是他们是碰了,而你没有碰过的。”
“其它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难道是因为他们真的通过通灵游戏召唤出了厉鬼?而我没有参加游戏,所以没有被鬼盯上?”小明只是一个普通青年,不二逼,不文艺,一时间脑洞开不了那么大。
“我总觉得不是,以后慢慢回忆吧。还有你说大B现在病得最重,我估计那女鬼要害的下一个人就是他,我们赶快过去看看,不管能不能斗赢,总不能见死不救。”
齐子桓暂时放弃加快剧情的企图,尝试着看能不能救下一两个人,以后直面美姨本体时说不定也是个助力。
小明一听慌了,连忙带着他心目中的高人齐子桓赶去大B家。
……
咚!
一声闷响,就像热水瓶内胆爆裂的那种声音。
齐子桓险些被楼上坠下的人给砸到。
他正在一脸苦逼地看着路上蔓延开来的鲜血,再抬头看看楼顶,一抹蓝色一晃而无。
真是社会我美姐,鬼丑路子野!
第九章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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