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嘉宾王思涵在大学时期环游世界是一

“叔本华说,每当人远航归来,他总有故事可说。知乎曾经有一篇热帖《那些环游世界后的人现在都在做什么》。今天我们整理了几篇关于环球旅行归来后的文章,作者皆为弗吉尼亚大学的海外游学项目SemesterAtSea的参与者,他们在天的时间内,乘坐“奥德赛号”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教授们一起,穿越四大洲三大洋,到访11个国家中的15座城市,其中他们的旅途也包括在项目之外其他国家和城市的探访。这几篇文章从当代大学生的视角出发,讲述了作者对旅途的见闻思考和对生活的理解。”

SemesterAtSea春季项目路线

《在生活圈之外管窥世界》文/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王思涵日期/年5月

那是四月尾巴的一个傍晚,我在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安妮背包客青年旅社中,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方才在下着小雨的屋外落在镜头上的雨滴。壁炉烧得正旺,身边是几个来自欧洲的青年在壁炉边聊天。沙发旁有几把吉他,我弹了一段老鹰乐队《加州旅馆》,大家围了过来跟着熟悉的旋律唱了起来。几曲结束后大家意犹未尽,一个意大利女孩问我最喜欢的歌是什么。我说那是一首中国歌曲,说罢我弹了一曲乐队的《渺小》。曲终的时候一个在旅店打工换宿的台湾女孩说,歌词好美,仿佛回家了。

蓦然间我意识到,这趟旅途已经快要结束,我要回家了。

王思涵与贝尔法斯特的大鱼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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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还会想起旅途刚开始那个讲着不连贯英文,背着重近四十磅相机镜头电脑,艰难跋涉在世界另一角落里一心想要用镜头记录下旅程每一个时刻的少年。乘上奥德赛号穿越两万海里的行程,自己近乎已经习惯于每天海上的日出和日落美景。当突然离开这一切时,才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景色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然而当我真正离开自己原先生活的圈子,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敲下这些文字,心里还是会有一些莫名的情愫。走到甲板上驻足片刻,赤道的海风潮湿而滚烫,抬起头是肉眼可以看到的繁星和银河。

三个月前,一个人坐飞机从北京飞往洛杉矶。出飞机场的时候,手机没有信号,银行卡取不出钱,口袋里除了三百多块人民币之外就只有一张写有旅店英文地址的纸条。一位飞机上认识的阿姨和她多年没见的老同学知道了,驱车把我送到旅店并给我兑换了一些美金。临走时他们送了一碗热汤圆。我连声感谢他们雪中送炭。他们说,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能帮忙都会互相帮助的。

短暂在美国停留一周后,我们在美国一座宁静美丽的海滨城市圣地亚哥坐车从墨西哥口岸登上了奥德赛号。登上奥德赛号的那天墨西哥港口下着小雨,踏进船舱后发现自己幸运地分到了第三层cabin里的一间singleroom。那天晚上雨势渐大,但大家还是兴奋地跑到甲板上亲眼见证这艘巨型学校带着六百多名学生离开港口的历史性时刻。人群散去后,我在第九层甲板散步,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黑发男生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当然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名叫Davis的美国人将是接下来一百余天旅途里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停泊在圣地亚哥港口的奥德赛号

摄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国家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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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一周里,船上琳琅满目的精致艺术品,拥有泳池和躺椅的第九层甲板,不同房间里放置的钢琴,古典充盈的图书馆,还有每天都满腹期待的两个自助餐餐厅。在海上的时候,每天看海上的日出和日落,有时候可以看到皎洁的明月,还看到过一次流星。在陆地上则是去感受每个国家地区人文与自由的美。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第一次看到科罗拉多大峡谷时被壮观的景象震撼到几乎忘记按相机快门,在拉斯维加斯跨年时第一次在异国分享新年愿望,在日本横滨的某个午后仿佛重温日漫《四月是你的谎言》里的场景,在拥有两千余座佛塔的缅甸蒲甘拍摄日出时满天热气球从掩映千余佛塔的丛林中升起的壮观延时摄影,在越南湄公河上坐着小舟漂流,在印度泰姬陵双手合十拍游客照,在毛里求斯随教授考察生态多样性,在摩洛哥骑骆驼穿行在撒哈拉沙漠,在英国英弗尼斯驾驶小飞机飞上云霄。

印度旅行摄于阿格拉泰姬陵前

摄于拉斯维加斯跨年夜

旅途里也遇到很多预料之外的事情。缅甸是佛教国家犯罪率极低,但在在缅甸蒲甘我丢掉了自己的手机。当地人迅速帮助我报警,四小时后定位到手机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庄。于是十二个警察表情严肃地跳上卡车,我们穿越森林河流和沙漠按照icloud的线索去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小村庄追查。最没有想到的是缅甸警察局长打开了一箱缅甸啤酒坐在卡车后兜里一路边喝边聊。警车奔驰在缅甸丛林,警察们和我讲着彼此都不熟练的英文和刚刚学的几句缅甸语坐在摇晃的车兜里,嚼着槟榔喝着缅甸啤酒。直到到达村落警察拿出手铐,随着警察组成的摩托小队开始进村调查才意识这电影般情节却实是现实。晚上闪烁的警灯照亮车后扬起的尘土,巨大的发动机轰鸣,泥泞漆黑的缅甸公路,和疲惫得几乎睡着的缅甸警察,成为了旅途里最难以置信的一部分。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回到旅店分别时警察队长表示很抱歉没能找回手机,他后来成了我的Facebook好友,每隔一段时间就问我iCloud有没有新的消息,如果有任何消息他表示会再次出警搜索。

除了危险紧张的经历,也有很多温馨的相助。在英国威廉堡因为旅程变故我发现当地没有任何可以住宿的旅店,巴士上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苏格兰大叔说刚好家人外出旅行,我可以在他的家中留宿。于是那天晚上我住在了离海岸只有几百米的一个乡间小屋里。屋子很大我和他一起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他家可爱的大白狗睡在我们跟前听着我们聊天。他是刚刚从摩洛哥回国的石油工人,他每年都在世界各地不同的地方工作。他讲起三十年前曾经到过中国深圳,那时的深圳还是一个建设中的新兴城市。我给他讲了自己旅途里有趣的故事。第二天早餐之后我们一起去村庄边的森林里遛狗聊天。分别时苏格兰大叔驱车将我送到了巴士站,当问及自己应该如何报答时,大叔笑了笑说不用。曾经以为这样不计回报地帮助陌生人只会是出现在电影和小说里的情节,当自己亲身经历之后,站在雨中的巴士站除了满满的温暖,心中还有着难以言说的触动。

苏格兰大叔与大白狗

因为在每个国家和地区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很多见解和认识都是十分片面的,正所谓“以管窥豹,可见一斑”。比如在夏威夷剥去商业化的都市岛屿外衣后,你看到的是一段夏威夷人对民族定位和保留夏威夷文化语言的挣扎史,也是直到和很多来自夏威夷的同学聊过这个话题之后,才会发现这里原来不止有沙滩,草裙舞和尤克里里,还有不为人所知的历史和冲突。在南非的前几天里,我和朋友们沉浸在开普敦附近做蹦极跳伞潜水攀岩等极限运动的兴奋之中,但很快便意识到看似太平盛世之下的南非其实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目睹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二十年后这个国家依旧存在的与肤色挂钩的巨大贫富差距,才会想到这个走过歌舞升平的富人区几个街区便是贫穷得难以置信的贫民窟的国家还拥有着世界最高的艾滋病感染率和世界最高的犯罪率。在加纳的特马拜访当地的酋长,发现加纳的贫穷建立在外国经济侵略和资源掠夺之上,这个最不发达的国家失去了丰富的资源储备却留下因为工业和电子垃圾而污染河流土壤和空气,加纳政府每年通过石油收入向世界银行赔贷,而因为石油致富的邻国尼日利亚却成为非洲第一经济体。

每次船的到来,对很多地方来说是一笔相当大大的经济收入,我们所乘坐的奥德赛号到港口前几天,几乎所有当地人都知道船要来了。船上也有一些致力于帮助不发达国家的组织,他们在诸如加纳的不发达地区发放牙刷等生活用品。而当地人收到后很多会选择卖掉换钱,于当地人而言他们需要的不只是牙刷。这似乎是一幅赤裸裸的食物链,一些发达国家的人处在食物链的顶端,有一天他们坐着这样一艘豪华游船来到这里给贫穷地区发放牙刷,似乎是做了一件大有裨益的善事。相信这样的举动大多出于善意,但是建立在剥削上的生产关系只要还存在,这一切无异于杯水车薪。从某种程度上发放牙刷从根本上不会对这些国家有实质改变,但是又不得不去做,因为不去做情况可能会更糟糕。还记得当时其中一个美国同学问我能不能在他发牙刷的时候帮他照相,帮他做一段纪录片。那个时候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仿佛慈善是一种建立在经济能力上的炫耀与施舍。身处这些不发达地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样一副图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食物链顶端的人坐享各种资源,而底层的人无能为力。

和同学采访成员来自当地贫民窟的南非爵士乐队

与朋友们入住加纳丛林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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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南安普顿离开船的那天,大家哭得稀里哗啦。或许是有种“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的感觉吧,或许也带有些许对船上生活的不舍。我拉着行李离开的时候却没有觉得特别悲伤,仿佛从旅途最开始就预感到这一刻终究来临。

倒是在上海等待飞往香港的飞机时,无意间看到一篇文章《孤独时也要坚持做好一件事》,文章讲了一个叫做《奥菲利娅的影子剧院》的童话故事。

文章结束时,有这样一段话。

死神在问:尽管这样,你还是会收留我,对吗?

奥菲丽娅说是的。

天使们能够理解这些故事,并从中了解到,生活在地上的人是多么痛苦、多么伟大、多么悲伤、同时又那么可笑。

看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失控地哭了出来,几乎吓坏了周围等飞机的人。大致是因为这篇文章触及到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每个人都有一些无法触碰到的脆弱部分,而越是在孤独的时刻,这种无力感便会越强烈。即便是在环游世界的旅行里,也还是会在某个瞬间想起过往岁月里留下的痕迹,然后在不经意间泣不成声。

在世界的尽头——巨人之路

在英国伦敦参观哈里波特片场时看到这样一段花絮,导演叶茨在拍摄《哈利波特与凤凰社》的时候,对哈利的主演丹尼尔说,你需要饰演孤独的感觉。但是丹尼尔从来没有过孤独的感觉,因为这些年自始至终他都和剧组在一起,在这里他从未有机会去体验孤独。于是导演让他去想象孤独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并把它表演出来。第七部《哈利波特》系列中,《死亡圣器》电影上集中有一处增加出来的书里没有的桥段,是罗恩拂袖而去之后,哈利和赫敏在帐篷中跳舞的情节。导演叶茨解释了这段丹尼尔与艾玛在片场无言的跳舞画面背后的含意,他说:“哈里与赫敏之间是一种真正的友情,我们想用一场没有对白的戏来表明这种关系。看着他们尝试用跳舞来减轻痛苦的一幕,给人的感觉既温柔、又好笑,同时还有感动。”当他结束这一段拍摄后看到片场有人偷偷擦眼泪,他知道自己这样处理这一桥段是对的。

旅行接近尾声时,慢慢发现很多原本以为很重要的事情其实只是生活里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那些原本不忍放开的情愫也渐渐得以释怀。关心那些在乎你的人,好好爱这个偌大的世界,才是生活的真谛吧。

亲自前往哈利波特世界里的对角巷

在船上的最后一晚上,大家疯狂地在第九层甲板上的舞池里跳舞。很多人都相拥在一起,很多人都抱住我说Sihan,I’mgonnamissyou!伴随着音乐,我似乎也忘却了离别之际的伤感。穿过人群突然看到Melanie,我们俩相视了一阵相拥在一起。那时候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愫,仿佛很像哈利和赫敏跳舞的那个晚上。还记得在旅途刚开始,第一次见到Melanie就很喜欢她清澈的蓝色眼睛。我们在船上的大厅沙发上聊天,她听我弹吉他。我告诉她我曾经给一个女孩写过一首歌,但是不知道那个人最后有没有去听。Melanie说她可不可以听,我说等旅程结束的时候吧,等我终究忘记这首歌的时候。最后我真的忘记了这首歌,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夜晚跟她说再见的时候。

分别前夕摄于奥德赛号甲板

几乎所有人都会怀念海上的这段日子。住在纽约的美籍华人Gabriella说这是她第二次参加SemesterAtSea,她自己工作赚钱参加上一次航行她通过大西洋航线游历了欧洲,南美洲和非洲。她告诉我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项目,她参加只是因为找不到一种更棒的方式环游世界。她觉得很多人怀念这趟旅途是因为海上的这些日子相比他们的生活精彩太多,但是比起她在纽约的生活这些日子她觉得十分无趣,在这里她甚至不能随心所愿地穿高跟鞋和最新潮的衣服。这是我听到的一种很不一样的声音,虽然在价值观上我无法对她的描述有所认同,但是我可以理解她这样说的原因。

项目结束后来自佛罗里达州的Peter给我发了一条消息:“HeySihanhowhadreturningtonormallifebeenforyou?”我当时在英国伦敦皇家剧场看《悲惨世界》,我回答他说,现在我还没有回到平常的生活中呢。后来当飞机降落在北京,看到接机的毅鹏,他递给我一瓶汽水。他问我回国感觉怎样。我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前一分钟你还在地球的另一端找旅店,后一分钟就回到学校里找教务了。

和Micky在摩洛哥前往撒哈拉沙漠的路上

在英国南普顿与船长合影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在西藏名为“天堂时光”的书店里给自己在北京的地址寄了一封明信片,老板说这是漂流信箱明信片会保存一年后再寄出,等我行程结束后回北京的时候应该可以就看到它罢。我已经不记起一年前自己在明信片上写了什么,只是很清楚得记得在拉萨列车上听《渺小》和临走时明信片背后那段戳中自己的话——旅行就是这么奇妙,它总会带给你意外,破除你的成见和结论,反复告诉你:生活可能是任何样子,但唯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后来我回到学校,真的在信箱里找到了这封明信片。看着当年写给自己的字迹,感慨万千。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才发现原来成长也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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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一天晚上看到朋友这样写:

最喜欢的微博是NASA中文

感觉到压抑的时候

看看最近又找到了多少颗星星

就觉得

与我无关

但是真开心呀

太多的事情就像星星一样

不属于我

美得不管不顾且不自知

就是活着

看看也好

突然想到在海上的日子躺在船上的甲板上曾经看到一颗流星。静静会躺在甲板上,赤道的海风潮湿而滚烫,抬起头是肉眼可以看到的繁星和银河。或许梦想什么的从来都没有离开,只是在周遭人的质疑,时光的消遣,惯性的懦弱里,我们已经听不清自己内心的声音了。直到某个万籁俱寂的夜晚,突然听到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告诉你,少年依旧如风。

王思涵采用一镜到底拍摄的SemesterAtSea原创歌曲MV

《SemesteratSea我的天两栖生活》文/复旦大学社政学院社会学系史景云

4月的摩洛哥,北非的夜晚有着阵阵凉意。穿行在菲斯古老的Medina,嗅着草药、香料、皮革混合的气味,眼眸深邃的阿拉伯年轻人们靠在墙边说着各国外语和游客打招呼,小孩嬉笑着互相追赶转瞬消失在细巷拐角。

史景云(左三)和同学在奥德赛号甲板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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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4月25日,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边检小哥翻着我的护照:“从哪里回来的啊?”

“英国。”

“什么时候到的英国?”终于,他找到了我的英国签证。

“4月16号。”

他又翻了几页,“从哪里到的英国?”

“摩洛哥。”我如实回答。

“怎么从摩洛哥到的英国?”

我:“坐船。”

果然,边检小哥放下了手里的护照,抬头看了看我,“坐船?那你从哪里到的摩洛哥?”

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参加了一个交流项目,1月从上海飞到美国,然后从墨西哥坐船,沿途停靠夏威夷、日本、中国、越南、缅甸、印度、毛里求斯、南非、加纳和摩洛哥最后在英国结束。”

……

停泊在加纳的奥德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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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别人问我“去哪里交流啊”的时候,我都要迟疑片刻然后说一句“呃……去船上交流……”然后坦然面对对方的目瞪口呆或是一脸茫然。

这不是一个船员或者渔夫训练营。我参加的是一个由美国InstituteforShipboardEducation主办的、弗吉尼亚大学提供学术支持的海上学府项目。来自世界各国的几百名大学生和多名教授、教职工家属、船员与life-longlearners一同登上一艘游轮,环游11国。这是一艘德国制造的船,船长是希腊人,餐厅主厨是印度人,大部分船员是亚裔,来自泰国、菲律宾等。与其说这艘船是一个学校,不如说是一个小社会:从5岁的小朋友到88岁的老爷爷,船上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不仅如此,除了有许多像我们一样的国际学生,教授们也都来自不同国家:中国、印度、以色列、英国……我们每天生活在同一艘船上,聊天、吃饭,有时还会一起上课。船就那么点大,大家每天几乎都会见面打招呼,在没有网络的环境下,聊天成了消磨时光的最好方法。

生活在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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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艘迷你游轮,在暴风骤雨里并不能给人什么安全感。还记得从夏威夷到横滨的途中的一天早晨,正在餐厅吃早餐,只觉得窗外已经看不到天了,桌上的杯子和盘子开始移动,然后就听见厨房噼里啪啦一阵锅碗瓢盆砸在地上的声音。刚上船的几天走路都像在飘,第一天Orientation坐在礼堂的沙发里晃着晃着就睡着了,看到面如土灰的同学大家问的最多的就是“Areyouseasick?”教授上课讲到一半突然一个踉跄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每当遇到恶劣天气,听到船长在广播里沉着冷静的声音,就觉得不用担心了。有一次参加船上的bridgetour,参观了位于8层的船首的驾驶室。那天风很大,我们站在一排Fancy的按钮和仪器前一边听二副介绍,一边极力保持着平衡,担心一阵晃会一不小心扑到某个按钮造成悲剧……突然一阵大浪打到驾驶室的玻璃窗上,大家一阵惊呼。二副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It’snothing.”……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天来,我已经把这艘船当成了我的一个家,尤其是在非洲灰头土脸的日子里,回到船上简直是最幸福的时光。客舱、餐厅、礼堂、健身房、游泳池、bar、电影院……还有看不厌的海景、日出日落和满天繁星。

奥德赛号上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在船上每个学生需要修12学分的课程,每门课3学分,4门课中必须有一门为国际视野类课程(GlobalLens)。我选的4门课分别是跨文化交流、文化人类学、饮食人类学和中美关系。所有课程的构成、文献的阅读都与我们的行程紧密相连,大多数课程的作业也都是基于在各个国家的实地观察与经历。比如饮食人类学的平时作业是挑选3个港口写当地的饮食与文化,中美关系的论文需要基于对各个国家中中美力量的存在的观察完成。我很喜欢每次从一个港口回船上的第一次课,大家会讨论各自在各个国家的感受,无论是取得共鸣还是知道别人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经历都是和自己旅行同样有趣的体验。

船上的日子没有周一到周日,只有ADay和BDay以及没有课的StudyDay。没有课的日子就是一群有毒的人做有毒的事情。比如过赤道那天是SAS传统上的NeptuneDay,船长会把自己涂成像中了毒一样的绿色,教导主任、院长们也都精心打扮。除了NeptuneDay,船上还有各种活动,比如运动会、才艺比赛、假唱大赛,还有各种社团活动。还有和所有中国同学一起在从香港到越南的途中过新年。这是我的第一个没有和家人在一起过的新年,SAS给我们准备了船上印度主厨做的年夜饭,味道虽然奇怪,但是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是过年的意义了吧。

史景云(左一)表演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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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多前,环游世界对我而言就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都不曾想过也从不奢望。报名SAS思前想后花了不到10分钟,没想到这4个月的生活却成了我大学时期最为珍贵又美好的回忆之一。一共天、历经4个洲11个国家共15个城市的航行里,我们步履匆匆,小心又大胆地探索着这个未知而危险、缤纷而可爱的世界。回想半年前的我还在为各国签证、疫苗马不停蹄地奔波,多想告诉当时的我不必如此怨念,因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胡志明市的奥德赛号

在夏威夷学草裙舞、编花环,听当地人诉说他们是如何为保留夏威夷语而努力;日本挤地铁,车厢里安静得可怕,站台上找人问路,即使对方不会说英文还是会热情地带我们过去;在香港去深夜的兰桂坊,凌晨两点的中环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灯红酒绿,彻夜狂欢;在越南过马路,谨记船上教的千万不能惊慌失措,大摇大摆淡定地穿梭在车流当中,屡试不爽;在缅甸看佛塔,身处这座金色的千塔之国与一群最快乐的人打交道,仿佛可以让自己忘记这里的闷热与拥挤;在印度坐tuktuk,在狭小的旧城街道低空飞行,热情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不忘回头自我介绍;在毛里求斯偶遇各国元素,看教堂、印度神庙和道教寺庙并立在街边,看露天市场出售各种中文标签的小商品;在南非跳伞、看动物,从大西洋上空跳下飞机自由落体,在苍茫的非洲大草原看长颈鹿喝水、看大象吃树叶;在加纳晒成炭,赤道国家的温度就像过分热情的非洲人民让人有些消受不起;在摩洛哥骑骆驼,在撒哈拉沙漠看星星,穿梭在古城错综复杂的小巷和阿拉伯小贩们讲价……

夏威夷沙滩

摩洛哥的皮革工人

现在回忆起这两万海里的旅程与每个城市留下的记忆都像在放电影一样。这天,认识了一群很酷的人,一起参加了这个很酷的项目。

它让我看到这个世界又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但它又是那么美好。

《海上学府之“光环”背后:狂欢与泪水并存》文/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张吉泰1

年的最后一天,我在光华楼完成《马克思主义哲学导论》的考试,怀揣对象化感性力量的主体性,收拾行李在两天之后飞往美国洛杉矶。第一次体验出国党飞来飞去的生活,在飞机上与邻座小哥唠起嗑儿来。我发现我很难对他解释清楚我飞往美国的目的:我是去坐船,坐着船环游世界。

这艘船极尽奢华——德式装潢,琳琅满目的油画,一整套服务人员外加餐厅、吧台和游泳池。泰坦尼克式的华丽不仅带来西方消费社会的极致体验,更使我嗅察到Jack和Rose——他们弥漫在四处。

美国社会的“多元性”信仰为我这位国际学生赢得不少市场。异质文化的想象,新奇的事物和思维方式,让美国人沉醉其中。索性,掀起一场运动吧——我联合其他中国学生成立“AmazingChina”组织,我们做展示,我们兜售着具有中国元素的文化符号,在一屋子美国听众的欢呼声中开始和结束。直到我无比疲惫于此,直到我再也不愿意把文化简单化为符号而兜售出去。

三月份的某一天,我的“船妈”瓦格纳教授在晚餐时问我,她认为中国文明几千年来有个核心,这个核心是什么?这时我们在大西洋,夜晚的黑风吹来吹去,甲板上昏黄的灯光随着海浪颠来颠去。我望着海天之际深邃的虚空,在看看这位出生于意大利北部德语区现居美国的国际关系教授,幽幽地说:直觉和意象。瓦格纳夫人深表赞许,并提及邓小平以“摸着石头过河”譬喻经济改革。事后,我用毛笔写了一张“摸著石頭過河”送给她——这是我在船上唯一一次真正有效的触及文化的文化交流。

偶尔也会触碰政治。跟随美国人以旁观者的视角回望祖国,便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一切立场并同时要超越一切立场,便知道为什么客观事件永远是主观建构的。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试图让自己参与美国——聊BernieSenders和DonaldTrump,谈为什么希拉里是个骗子,到最后走火入魔和同学打赌——Trump肯定会赢。

美国人的激情很容易点燃,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互相问候一句“exited”。想想这些美国同龄人的日常生活的确与自己差别很大——开着小车在新鲜空气里兜风,居于世界资本链顶端享用富士康的产品。正如我在洛杉矶的时候和的士大叔感慨美国空气好,他拿出了一只鼻烟盒说“madeinChina”。我身为一个中国人如果能做到捏着鼻子把头埋在苹果产品里,也会很为中国制造业自豪的。

在非洲加纳,我眼睁睁地看着中国企业开枝散叶。加纳Winneba市市长毫不讳言金矿污染和豪华赌场的灾难性影响,渔村村民对现代渔船使用光电技术竭泽而渔而群情激愤。当然除此之外也能看到Facebook和可口可乐。我觉得还是后者的钱赚得更多。

美国人很会尊重人,偶尔会让我感到受宠若惊。不同种族之间常常会互相脸盲,但在美国人的价值观里,这种事情不能讲出来,因为少数族裔可能会不高兴。同样的道理,越来越多的话题被划定到“政治正确”的筐里——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不能讲出来。大家都不讲了,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投票给Trump。

一群美国人千里迢迢乘坐游轮来到加纳一所天主教孤儿院搞慈善援助。带来数十箱美国牌子的板鞋,原产地广东。将近一半的是超大尺码,剩下的还有断码。一双双的鞋,满怀真心地亲手为孩子们穿上。鞋子实在太大怎么办?“没关系,先拿着,你以后会长大的。”

参与AmazingChina活动的美国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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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前的旅途,被我硬生生玩成了佛教主题游。在日本镰仓,作为“世界宗教”课程的一部分,我们在临济寺进行禅修冥想。当清掉一切杂念,反观念头本身,我隐约之间渗进了一屋子美国人的念念流转。日本佛教受神道传统影响,很多寺庙的神位上只放镜子——其实整个佛教世界观就好似无数个镜子互相映照。为什么能通达三界?因为是镜子啊。

京都,奈良,这都是能玩一个月的城市,我却只有不到一星期的时间。无论是建筑、宗教、文字,都是在学习外来传统的同时注入日本文化强迫症式的仪式感和崇高感。公交站牌精确到分钟,所有平面都一尘不染。在所有的场所里,我不得不接受着最优质的服务。我很困扰,您为何对我这么客气,您这让我怎么好意思。所以我也不得不变得客气,以回应这种客气——到后来我自己走到哪里也都鞠躬,“嗨”,“阿里嘎多”……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神户的下一站上海。

中国是11个国家中的第三站,船先后停靠在上海和香港。在香港,我作为TungScholar被要求面见奖学金提供者,董建华的弟弟董建成大佬。有些美国人对中国的印象并不好,部分是由于他们刚刚去过日本,反差有些大。船上的中国同学感到无比伤心,无比恨铁不成钢。于是我们便也熟悉起西方那一套理论,把stereotype(刻板印象)的概念挂在嘴边。恰好有一门课“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专门处理这种矛盾,核心思路就是把一切负面现象解释为百花齐放的文化特殊性,强行尊重和理解。课上美国师生谈起在中国公共场所遇到人群推推搡搡,问我这是不是应当理解和尊重的文化特殊性时,我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如实回答,这不是什么璀璨的多元文化。别人推搡我,我也会很气愤。

为了吴哥窟,在越南期间我去了柬埔寨。暹粒的佛教和印度教遗迹有一种静默深沉的力量,每一座寺庙曾经作为农业区域的统治中心,是活生生的生存空间,一砖一瓦都有独特的宗教意义,在一千年前的高棉人的生活中扮演者重要角色。可是今天,随着旅游业繁荣,暹粒南边建起了酒吧街、超市和宾馆。夜晚的灯红酒绿是欧美文化的移植。整个地区说起了英语,西方人在这里畅行自如,没有丝毫违和感,唯一与惯常不同的是吴哥窟建筑群。一个个寺庙排列在旅游计划表里,无差异化地被按部就班地被消费着,最后成为社交网络里的照片和图像,成为古代异质标本遗迹和现代消费生活完美结合的符号化产品。当我意识到这点,我企图让我的旅程摆脱这道锁链。可我没办法——即便像缅甸这样消费文化侵入最轻的地方,也有纪念品商贩追着我从一个寺庙到另一个寺庙,企图以5美元的价格把两只竹制小碗卖给我。我最后向她屈服了,接过了这两只小碗。

在缅甸和印度,我遭遇着贫穷和脏乱。但与此同时,浓郁的宗教氛围时刻开启着澄静的可能性。同行的北大同学遭遇了缅甸蒲甘本年度第二宗盗窃案,全城警察集结起来为他追捕逃犯。八十年代老电影中的皮卡车在路上掀起滚滚尘土,他们追着网络定位的手机位置跑了一整天。

缅甸上座部佛教保留了非常完整的僧团制度,每个社区都有专职僧人负责信仰事务。幼时出家至今的Unan师父来船上做客,为我们讲解寺院生活和袈裟穿戴方法。生命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会使人在各种活法中迷茫不知所措。在印度我去了泰姬陵、阿格拉堡。但记忆最深的还是那天夜晚在德里街头偶然撞进了一所耆那教寺庙。耆那教在佛经里被称作裸形外道,但其寺庙内的宗教形象和佛教非常相像。寺内有一所鸟类救助中心,壁画上讲述了该教历史上一位王子的故事。他把手和足施舍给鸽子,最后全身施舍给鸽子,最终因此奇异地获得解脱。在寺庙地下的冥想室里,我试图再次体验在镰仓时的沉浸状态,但无奈中途被意外打断。但当我走出寺庙,重新进入到汽车、电瓶车、行人、垃圾、尘土拥挤地搅拌在一起的印度大街上时,我对这番混乱景象多了一层理解。恰是有宗教中的宁静和解脱,也就无所谓混乱不混乱了。正如事后我被挚友点醒:春来草自青。

张吉泰摄于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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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每到一个国家,就尽可能地融入进去,体验当地人的生活方式。但在南非开普敦,我始终无法获知究竟什么是当地的。开普敦城市街道干净整洁,现代化的建筑楼宇和购物中心琳琅满目。满街都是英语,所有的商店都是随处可见的国际品牌。走进一家书店,畅销书在讨论南非的政治前途,在批判祖玛总统的政策失败,旁边就摆着刘慈欣《三体》的英译本。在海滨区买一张票,就能坐着小船前往被精心安排的罗宾岛旅程,亲身体验那一套被讲述多年的民主自由叙事。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开普敦前主教戴斯蒙·图图在船上与我们共同生活了几天。作为和曼德拉齐名的南非种族和解领袖,他如今年时已高,腿脚不便,但最具标志性的笑声仍时刻回响耳畔。当我上前对他表示恭敬,并试图对某些话题进行请教时,他除了握着我的手说“blessyou”外,并不能给出什么实质性回答。

心中的小情绪集结起来难以纾解,便和两三好友来到开普敦著名的没有丝毫特殊之处的酒吧街。美式酒吧街的商业模式在世界各地被无限复制,最多增添几簇当地文化元素,比如一套非洲架子鼓,比如一只羚羊的头。第二天,我们启程去Safari,中文译作“远征狩猎队”。当然是不含狩猎的,只不过是深入非洲大草原看看各种动物。很多人说,南非从种族隔离到种族和解,完成了一次壮举。我也真心希望如此,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登上桌山的缆车上,全车除了操作员外全是白人。

在伦敦和高中学长约饭。他听罢我这番唠叨,说:在当地的短暂几天时间,既然不能被视作完整的田野研究,你如何能据此得出的结论并指导行为呢?我无言以对。

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戴斯蒙·图图在船上演讲

4

农历腊月中下旬,船停靠在香港。在维多利亚公园旁的橘林和花市里,充满了粤文化独有的新年气息。船上的中国小伙伴们投入到置办年货的工作中,一袋袋糕点、瓜子和小吃被运上船,在除夕夜夜琳琅满目起来。

除夕夜赶在到达越南前夜。来船上短暂访问的越南学生QuynhDan向我们讲述了越南的农历新年习俗——在腊月二十三吃糖瓜、送灶王爷上天面见玉帝。糖瓜的目的是把灶王爷的嘴粘住,或者让嘴变甜。该种习俗和我所处的齐鲁文化区惊人相似,可身边的南方同学却很少提及。QuynhDan的讲述与我十余年的新年经验完美地交汇在一起,即便远隔重洋依然保留得如此完整,在只能依赖西洋语言交流的两个人中间达成共鸣。在根深蒂固的文化身份面前,任何国籍和意识形态的区分都不再有意义。在腊月二十三吃糖瓜祭灶王,在腊月三十庆祝除夕,是我们的生存本能。

除夕那天上午,我在船舱的门上贴起了福字和对联。这幅对联来自于香港维多利亚公园旁天主教会的街头派发。外来宗教和本土文化合二为一,的确是一个非常明智的策略。船上的管理层给每个中国学生准备了红包和压岁钱——有的是十元人民币,有的是十元港币,还有的是一万越南盾(折合3元人民币左右)。除此之外,还有特别晚宴——一大盘“中国食物”,即一种烧麦、包子和饺子的中间体,在那天晚上被统称为“dumplings”。我们很为船上的管理层尽其所能满足我们的需要而感动。

饭后,我们竟然在一个房间里翻出了麻将。香港裔美籍男生沈绍其同学用英语教我们港式打法。随后,在粤语、英语和普通话的混杂当中,我们轮流勉强地完成了几局——在强大的文化身份面前,异质语言甚至都不再是障碍。其实沈绍其同学同时还是加拿大人和新西兰人,中文名“绍其”取自家谱排辈,其父意在让他铭记传统。每每谈起汉语,沈绍其都会略带遗憾地说,小时候父母希望他学习汉语和汉字,可是他总是太倔强不肯学。这一番话每每都以“anyway”收场,直到有一天,他认真地拿起本子来,向我们一个个请教,这些字该怎么写。每次见到沈绍其,我总会想起贾樟柯《山河故人》里的张到乐。之前和他说过,有一天我会给他拷贝这部电影,可是最终也忘记了。在船上有很多像这样的亚裔同学,用他们自己的话说,“wearenotChineseenough”。在南非开普敦做轮渡去罗宾岛,途中偶遇Kay——一位台湾裔美国女生。用英语聊了半天才发现,其实她台湾腔的国语讲得一点不差。小时候在美国读幼稚园,回家和她妈妈讲英语和西班牙语。她妈妈吓坏了,一怒之下以度假的名义把她骗回台湾读小学,小学毕业之后再回美国。在开普敦到罗宾岛一个多小时的轮渡旅途中,她对我说,她真想搬到开普敦生活,到时候我要去看她。后来在非洲加纳,我恰好又和她在同一趟旅程。那天夜晚我们都深陷在狄奥尼索斯精神中,在深夜的巴士后座,她与我以及以色列籍随船摄影师打趣说,“你们想要美国绿卡吗?你们愿意付我多少呢?”

曾经和大家聊,在海上学府最快乐的是什么。船上以色列籍的实习摄影师说,令他最快乐的是知道自己将要参加这个项目的时候。这话听起来很悲伤,但这并不是说这段经历不好——其实对于多数人,包括我,这段经历是最精彩的一段人生之一。只是说,心境不一定会随环境改善就无忧无虑了。隐匿在“乘坐游轮环游世界”的光环背后,往常生活中的琐事、烦恼和忧郁情绪并不会变少。人们试图把船上生活过成梦境,不愿意回到残酷的现实生活,但现实生活的线依然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人们。

韩裔女生格蕾丝希望转校到哈佛,并在本科阶段搞出一篇论文发表。她纠结现在要不要结婚生子,因为如果拖到以后会对职业产生极不利的影响。船上的RD们(类似于辅导员的角色)在纠结要怎样平衡海上学府的工作和自己的工作。很多人是辞了职才有时间来船上任职,但船上最多能任职两年,两年后要面临重新找工作的局面。中美关系课程的路康乐教授希望快点回家——他有些厌倦在船上的生活,想念他的妻子和狗。世界宗教课的代课老师巴格比现在正在念第二个博士学位,已经46岁了还没有稳定的教职。

船上的工作人员,如餐厅服务员、保安、水手等,大都来自菲律宾、尼泊尔等国家。他们工作时笑容满面——企图记住每一位乘客的名字,热情地问候和服务。某一天我突然获知,所有工作人员被明令禁止和乘客有任何私人友谊。某天深夜在第九层甲板的图书馆,只有我和另一位同学在里面。来自尼泊尔的女保安和我们讲述了尼泊尔地震时的惨烈情况。还有一位服务员,在另一个深夜里讲着他如何在南美岛国,妻子孩子不辞而别,孤身一人被招募到这里工作,每年都回去拼尽全力寻找家人。

漂洋过海的中国新年

5

这是一艘既有Rose又有Jack的船。显然Jack的故事更多,但我们很少有机会听到。扩音器的后面是社会权力。在越南,大量美国同学去参观了越南战争纪念馆。美军越战时期对平民惨无人道的屠杀和毒气攻击,而这一切都是在正义的话语旗帜下进行的。来参观的美国人在这些史料面前是震惊的,是彷徨无助的。他们无法把这些反人类行为和自己日常经验的美国联系起来。冤屈得到申诉的机遇非常偶然。历史上大部分的不公正是隐匿的——没有任何话语权,人类没有任何办法向受害者交代。

在缅甸、印度、加纳这些国家,我们看到了Jack们在国际资本秩序下的艰难生存。而Rose们在飞速变动的世界中其实也无法安心,现代消费社会的享受其实是更深的奴役。人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和苦难。人应当怎样对待这些烦恼,如何解决苦难?这貌似是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但在航线全程一直困扰着我,直到现在。在伦敦我去了马克思墓。马克思墓周围一圈安葬着许多阿拉伯世界的共产运动领袖,他们的遗愿就是和马克思共同安葬于此。伦敦到处都是华丽的消费场所和奇高的物价,来自罗马尼亚的Uber司机一天进账英镑,可房租就耗费掉这些钱的1/3。家里有妻子和两个孩子,每个月想要节省但还是当了月光族。

后来我去了爱丁堡,卡尔顿山休谟小径据说是休谟走路思考问题的地方,山下斜对面就是他的墓葬。爱丁堡小城清新惬意,在山丘和城堡之间从容过活,这种幸福只有梦中才有。一切坚实基础在蓬勃流动的现实面前变得粉碎,过活就是全部了,何必再摆弄言辞说些什么。

离别时甲板合影

在英国下船的时候自然免不了悲伤。三个半月来MVWorldOdyssey已然成为我的家。离船前夜,我们齐唱《Leaveher,Johnny,leaveher》,然而若真要割舍又谈何容易。离开船短短半个月,对我来说简直有半年之久,晚上做梦还会常常梦到我在BerlinRestaurant吃饭,在LiliMarlin的戈尔巴乔夫铜像旁的沙发上聊天,在LidoRestaurant上着中美关系的课。“海上学府”以世界为课堂,给我前所未有的密集体验,形形色色的活法,华丽景观以及华丽景观背后的失语和挣扎。我有幸得到这次机会,但我不想沉浸在“环游世界”的光环中享受人生,用幸福的景观蒙起头,过一种个人或家庭式的布尔乔亚生活。在Jack和Rose并存的世界里,现实逼着我直面一些东西,逼着我希望做些什么,以对得起我满眼的泪水。虽然我也知道,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无法解疑的航行:碎念》文/复旦大学国关学院政治学系吴心琦

我似乎应该用王家卫电影一般的口气来开场这一个天,11个国家,15个城市,余张明信片,11封信的旅程。但它对于我而言更像是无意撞上的惊喜,而非期待已久的冒险。若非董氏奖学金来得天意巧合,“邮轮游学”这字眼万万不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更不可能——起码是不会在20岁的我的生活里实践。因此,这段旅程中我所遇到的人、事、物,更像是神赐的启迪,逼我生生地打开脑洞,睁大双眼,恨不得将所见所闻刻印在记忆里。

回忆起离别,我仍然觉得恍惚得似梦。旅途的倒数第二天,一位曾与奥巴马共事的SAS校友卖了个噱头,讲“SAS与白宫的十大共同点”。当她说起“在白宫或是环球旅行中,你迟到一点点,就会比别人落下很多”时,我会心一笑;说起“这艘船和白宫一样,里面的人们不乏才华”时,我点点头;说起“离开船和离开白宫时,你都会感到深切的悲伤(profoundlysad)”时,我坐在诺大凯撒厅的窗边,哭成傻逼。

尽管这个旅程所带给我的思考,常常是负面的。

我怀疑过对话对于共识的作用。一个名为“多样性(Diversity)”社团举行活动时,美籍菲律宾女生、肯尼亚女生、以及我的中国朋友眼含热泪,声音颤抖地倾诉他们作为少数群体在各自国内或船上所遭遇过的不公与歧视,我听着心里揪成一团,却感到深切无力。课堂上关于中国的讨论之中,我感到我的辩解似乎无足轻重。人们睁大眼,皱着眉,微微点头,但偏见仍然没有,也不可能消除。“印象”是个好词——通过自身文化环境中的媒体、教育、交流所塑造的形象,无法避免地刻在彼此心中,或深或浅。若如此,跨族群的对话又有何意义?既然我们所生活环境使我们之间的差异鸿沟如此之深难以弥合,我们又该如何相处?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我怀疑过旅行的意义。每个国家短短6天的匆匆一瞥,用吉泰朋友的话说,既然不能被视作完整的田野研究,又如何能为我们得出结论并指导行为?事实上,这个旅程确实造成过对于所游国家的偏见。保守如我在面对部分学生对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的激进尖酸的评论,也常悲愤得几近颤抖。我无法苟同,六天对于一个国家的厕所的印象能够和双足真正踏入这个文化的历史河流后的感悟一样深刻。但旅行者们,我们又如何能够自称真正能够双足踏入这个国家苦难和光荣?我们又如何可能获知她历史的纵深?

如果这些问题无法得到解答,那么旅行的意义究竟是为了了解,还是加重偏见?

有一次熬夜赶论文,在柏林餐厅向外看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时,想起电影少年派中,那个迷乱于多宗教的印度男孩对神许愿,希望能有一个点醒他心中信仰的契机。我思前想后,胆小地终究不敢用冒险换领悟。这也许是胆小的后果,以致这本该一路欢歌笑语的航程到最后竟有种看越多,越摸不透、越疲倦、越怀疑的失落。这似乎也给行程前的我一个解答,即什么是“见识”的作用。它啪啪啪扇你巴掌,告诉你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难办棘手得多。而我感激这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尽管它并没有给我一个解答。最终,我穿上伴我走过美国、日本、中国、越南、缅甸、印度、毛里求斯、南非、加纳、摩洛哥的那双靴子,离开满满拥抱、眼泪与祝福的奥德赛号,踏上阴雨绵绵的南安普顿。

“如果非要为这个旅行找个意义,那就是:产生的无论是了解还是偏见,起码都有机会建立在亲眼所见。”那个美籍菲律宾女生在毕业典礼上说道。深以为然。

Michelle,心如,思涵,心琦合照

《哥伦露的天航海之旅》文/浙江大学竺可桢经济学院郑雯露1

我记得在印度的时候,我和一个美国小哥、一个墨西哥小哥、一个波多黎各妹子一起去泰姬陵,回船的时候在孟买转机。买的转机机票便宜,四个人愣生生地在凌晨的机场蹲了五个小时。

期间有一个人英国人过来搭讪,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对着他淡定地报了四个不同的国籍,然后说,我们是同学呀。

英国小哥问,你们在哪里上学啊。

美国长腿哥歪了歪头,说:“Ontheship.”

英国卷毛哥显然不太理解,问“Ontheship?!How?”

长腿哥解释说,我们一起参加了一个出国交流的项目,坐船从美国出发,在船上上课。我们已经去了夏威夷、日本、中国、越南和缅甸,之后会去毛里求斯、南非、加纳、摩洛哥,最后到英国下船。

卷毛哥愣了两秒,一拍大腿,大吼一声:“Thatis!SoooooooCOOL!!”

我们四个人大笑:“Yeah!!Itis!”

以上基本就是每次和别人解释SemesterAtSea的时候,都会遇到的情景。

雯露(左二)与缅甸僧侣乌南在奥德赛号

2

船上的上课节奏很快,只有ADay和BDay,交替上课。上船之前我就想像着,会不会在甲板上看着看着日落,教授会飘到我身后催我交前天、今天和后天的作业。还好我在船上还算踏实认真,每次在餐厅见到金融课的印度教授,他都用印度味儿的英语招呼我过去,说:“Wenlu!Yourhomeworkisperfect!”

我在船上选修了四门课程:分别是InternationalFinance(国际金融)、InternationalMarketing(国际市场营销)、DrawingAtSea(海上绘画)和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跨文化交流)。

国际金融课的教授之前一直在世界银行工作,参加过三次SemesterAtSea。据他的经验,我们的这次航程简直算风平浪静,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餐盘会滑下桌子神马的都是浮云,之前的航程还有过因为晃的太厉害而停课的经验,因为老师们在大风大浪里根本站不住。

其他的教授也各有特色,市场营销的教授是一个极有趣的英国人,办公时间上赫然写着,“Bday的下午,来甲板的泳池边,你就能找到我”。跨文化交流的教授五十多了,在运动会的时候做引体向上,秒杀一众小鲜肉。

绘画课的女教授每天都在讲冷笑话,冷得我经常找不到HahaPoint,但是我还是学得不亦乐乎,没有画画经验的我发现自己还挺有天赋的,乐呵呵地看其他同学膜拜我,最后这门课开心地拿了A。

船上的课余生活也很丰富。每天晚上都会有各种社团活动,社交舞、LGBTQ社团、桌游社、瑜伽社、国际学生社团、西班牙社、手语社等等。我们中国学生们还组织了AmazingChina社团,专门向人们展示大天朝帝国的魅力。

当旅途快结束的时候,我和船上的朋友们一起聊天,问彼此下船之后会最怀念什么。我说,我可能会最怀念在船上每天都可以见到好朋友,大家住在一起,学在一起,没有网络的日子里,吃饭的时候不会有人水手机,大家就是一起聊天,聊彼此的过去,聊在不同国家的感受,聊文化差异,聊兴趣爱好。想见你了就在门上留个纸条,约个晚饭,还可以一起看日落月升,多好。

心琦,景云,雯露,Carl,思涵合照

旅途中初期短片作品《风之诗》演奏3

11个国家,15座城市,每个国家都有说不完的故事。还记得在航程刚开始的时候,船从墨西哥开到日本,我们在太平洋上飘了12天,每个人对上岸的时刻都无比期待。到横滨的那天早上,港口上是当地人击鼓表演迎接我们的船进港,所有人都穿着单衣跑到甲板上,看得我热泪盈眶。

日本的地铁里静得没人说话;到中国时正赶上春节前夕,外国友人们见证了空无一人的长城;越南的人民勤奋友善,我们跟着旅店的女主人学做越南传统菜;缅甸刚刚改革不久,人民简单淳朴,说起昂山素季满是尊敬;印度的泰姬陵美到爆,当地人摇起头来既可以表示“yes”也可以表示“no”;南非的开普敦是游客的天堂,然而城外的贫民窟里却可以居住上百万的底层人民;赤道附近的加纳把每个人都烤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当地人却也热情得超乎想象;摩洛哥的阿拉伯风情让人沉醉,老城里的兜兜转转让人迷失。

伴随我天航程的除了学生这个身份,还有IMPACTScholar这个独特的使命。记得当时对着不同奖学金的清单把所有可以申请的都申请了一遍,却没有想到IMPACTScholarship对我的海上学府经历竟会带来如此大的影响。IMPACT奖学金参与者的责任包括:协助FiledOffice的工作人员协调IMPACT实地调研项目(IMPACTFieldProgram)的组织、宣传;打包岸上项目捐赠的物品;分发慈善组织捐赠的牙刷、足球等;鼓励船上的学生们参与IMPACTprogram;在船上带领IMPACT社团的成员,在船上进行特定主题的演讲展示;在航程结束后撰写给合作的慈善组织的期终报告等。其中最难忘的经历莫过于,第一次带领6个不同国籍的小伙伴,策划了整整一个月,最终在上百名观众前进行的展示。船上的生活节奏紧张,加上岸上的时间,我们可以见面讨论的时间少得可怜。我曾一度担心这将成为不可能的任务,然而事实证明,只要你想做,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认真,结果总会比你预料的好。从Environmental/PublicHealth的大题目,我们7个人经过无数次讨论,修改展示形式,确定了展示最终的题目——WaterAroundtheWorld,并邀请了船上2名教授加入我们。

展示开始前的10分钟,还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到。我拉着高高的荷兰妹子担心地说,如果没有人怎么办!而来当我站到舞台上开始,整个展示厅已经挤满了人,还有人不断赶来,从最后一排到门口都是人。在展示结束后的转天,还有人跑来和我说,“Yourpresentationwassoimpactful!Peoplewerediscussingaboutthewaterafterit!”

临别时合照

4

刚上船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好慢,然而一转眼间天就结束了。我崩了许久的眼泪到英国下船前终于没忍住。我和巴基斯坦小哥说,我难过不是因为航程要结束了,我难过的是,我们挥手拥抱互相说一定会再见的,然而可能再也不见。

巴基斯坦小哥也哭得稀里哗啦,搂着我说他懂。然后我们两个互相煽情了半天。结果下了船在港口大厅,又看到他推着大包小包走出来,两个保镖样的人走过去接他。我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么快再见,我跑过去调侃他:“Micky!你是巴基斯坦王子吗?”他也哈哈大笑,说:“如果我是巴基斯坦王子的话,那你就是中国公主!”

我一下子就释然了。生活就是如此,倘若有缘,即会再见。

经过这一趟旅程,看过山,看过水,看过日落月升,在夏威夷听当地人讲重拾古老语言,在加纳搬过砖建学校,在南非听非营利组织的人讲重建被性侵少女的心理健康,在船上听微软高管自黑Win8系统,听图图主教讲抗争种族隔离……

才发现这大千世界,包罗万象,生活因此而无限可能。

乘坐奥德赛号的日子

结语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每个人对世界都有自己的视角与见解当走出原本的生活去看外面的世界或许你会发现世界比想象得辽阔感谢阅读欢迎分享留言版权归属作者转载请联系后记

关于旅途中的更多故事将整理成书。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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