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学大寨
我插队的村子叫辛庄,当地人叫熬盐辛庄,由于地势低洼、盐碱严重,历史上当地老百姓世世代代挖盐土、熬土盐和芒硝(可用于熟皮子)为生。民风强悍而土地虽广却是高低不平的盐碱地,粮食产量极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农业学大寨,而辛庄学大寨的主要任务就是冬天平田整地而夏天则引入浮沱河水淤地和排盐碱。每年秋收后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大干冬三月,改善农业基本条件。
73年时我已担任村里的付主任(现在叫付村长),年轻力壮又骁勇善战,所以分工担任全大队的农田建设总指挥。在大寨精神感召下,那时真是干疯了,当时叫“一出勤三送饭”,也就是不管天有多冷风有多大,天沒亮全村大部份劳动力就集中到平田整地的工地开始干活了,地头建起伙房,早午晚三顿饭都在地头吃,什么时候天黑的看不见了才能收工回家睡觉。干活的内容就是把上百亩的一块地高的地方削掉,把土运到低的地方,用两三年的时间把全村的田地变成易于灌溉的水浇地。由于三四百人集中在一块劳动场面的确壮观。天寒地冻,要求人们下地干活确有强迫的成份(前些年到河南“红旗渠”旅游,和我在农村大同小异),但为了防止“干红火不唱戏”,党支部就订了两条,一是地里的伙房白吃不限量,但许吃不许拿。二是由于都是土方活便于计量,所以实行包工制,谁干的多工分就挣的多。政策对头之后,人们抡镐挥锹,人拉肩挑真是干疯了,有的好后生一天能挣两个工,并且谁也不服谁,好后生的标准成了谁能挣最多的工分,所以经常有到收工后还有人摸着黑玩命干不肯回家。回想起来中国的农民真是不容易,只要能见到实际的利益再苦再累也不在话下。
包工制是个调动劳动积极性的好办法,但偷奸耍滑的现象也出来了,由于是挖土方算工分,不少人沒有把挖出来的土用独轮车运到指定的低洼处,而是看人不注意就倒在半路,地里如果看不住半天就出来一片坟头,还得安排劳力再清运,我是总指挥,看此现象真是气的半死又无奈。年青时就是天真,当时讲学习解放军的“一帮一、一对红”,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我也人模狗样的找那些小伙子谈心,但无一成功,不是嘻皮笑脸的和你打哈哈,就是装傻充楞的耍骨头,苦恼之极之后我豁然明白,中国传统讲驭人之道是王道、霸道杂之,而重要的首先要先“霸道”,有威、有规则,而后“王道”,才能服众。所以本人一改学生腔,只要抓住把土倒在半路而沒有马上清走的立刻罚5个工,同时马上安排别人清走并奖励一个工,并叫过计工员老金旺立即开条子并盖上我那时的小图章马上兑现。求饶、叫骂、哭泣、后悔全然无用,铁石心肠加铁的手腕立见成效,工地秩序立即好转。而之后再与人们交心聊天,谈平田整地造福后代子孙,其情切切,善莫大焉,而被罚之人见我公道,逮着罚谁而不徇私情莫不心服,此为王道。前几日看书有人总结过去中国历史上的枭雄成功经验有三;一叫求贤若渴,二叫挥金如土,三为杀人如麻。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应该是“只要意会、不可明传”,说开了也麻烦。
学大寨在我们辛庄大队取得了成效,全村多口人,68年全村产粮不过96万斤,一个工(十分)才三毛多钱,75年我离开辛庄时产粮万斤,一个工是1.36元,当时辛庄村里的农民比进城当工人和干部挣的还多。我虽凶恶,但自认为全村老百姓谋求了实际利益,并且造福后代子孙,我也就心安了。
五抢水
土地平整好了以后,引浮沱河水灌溉就成了大问题。从浮沱河到辛庄附近有一条忻定大渠,每天春夏之交,上游由于水土保持不好,洪水下来几乎就是泥汤子,我们把这样的泥水引入地中,筑起高堰放上几天之后,排去清水地里就淤下一层胶泥,同时也把盐碱排走了,几年下来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就成了亩产千斤的粮田。所以引河水浇地就成了村里的大事。但与辛庄相邻是部落大队,是个六千多人的大村,辛庄在渠东、部落在渠西,年年因用水而发生矛盾,辛庄虽民风强悍,但毕竟部落人多势众,所以常落下风。
74年春夏之交时又是因为水的问题辛庄与部落发生冲突,老书记无奈之下让我冲锋陷阵把水抢回来,并嘱咐别把人打死抢到水就行。那时候真是太年轻了,支书下了命令就是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冲到六号桥上见部落人民人山人海,杀声震耳,而辛庄的几个后生被挤的步步后退已狼狈不堪,真是感到血往头上湧,我大喝一声都闪开,提着铁锹就扑了上去,抡锹就砍,冲到前边的几个部落后生被我接二连三的打入水中,部落的后生们真是吓住了,一边纷纷后退,一边下大渠中救人。混乱过后数百人鸦雀无声,我一人拎着铁锹站在桥上,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群,我想当时已是面带杀气。许久部落人撤走了,恐怕他们也奇怪,辛庄那来了个二百五真敢下手,他们可能认为为集体利益丧命不值,所以以后因为灌溉用水真是太平了几年。前几年回村,我不认识的当年一些小娃娃己长成大人,还提起他们听父辈讲起的这段往事,求证其真伪细节,我只能苦笑,年轻时真是个二百五、半彪子。
六抓赌
我们年轻的时代赌博是被严厉禁上的,人们娱乐也就是打卜克,三十多岁以后才见识了麻将。辛庄村由于历史上人们不以耕田为生,早晨起来时家里米粮皆无接不开锅,到盐房挑一天盐土晚上就吃上猪肉粉条子,所以民情强悍,赌嫖之风屡禁不绝并名声在外,村支书为此沒少挨公社的批评。74年春节刚过我从北京探亲回村,支村就交给我一个任务,抓赌。我当时任大队付主任兼冶保主任,所以责无旁贷。根椐支书的指点和我的了解,一小队张娘贵家是每天夜里村里较大的一个聚众赌博的地方。
第二天夜里我叫了四个年轻后生,都是团干部或民兵排长很积极,那时村里民兵都有枪,我带了支半自动,下半夜悄悄摸到张娘贵家,月亮很大,风也很大,张娘贵家街门紧闭,悄悄趴在墙头一看,房里沒亮灯一点亮也看不见,我不禁有些后悔,是不是来晚了赌场已散?不管他先试一试再说。我轻轻的敲了两下门,就听门里有人轻轻问“是谁?”我倚门站着不说话,门里又连问了两声,见沒人答应,只听门栓响了一下,门轻轻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四处张望。我伸手一下子掐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扶着门别出响动,把他悄悄地拎了出来。赌场放哨的是一队放羊的羊馆冯喜旺,他家穷无业,无能力赌钱只是看门放风挣几盒烟钱。他见我们来抓赌吓的直哆嗦,就问什么答什么老实之极。原来张娘贵屋里是用棉被当窗帘,所以外边看不见一点灯光,赌钱是用碗里掷色子赌大小,共有20人左右。我看着黑洞洞的房屋也有些犹豫,听支书和村里老人讲解放前抓赌和抢赌场都出过人命,赌徒全往外冲混乱之中不知谁伤了谁,况且我们只有5个人,一旦赌场炸了抓谁能抓的住?一咬牙我把子弹推上膛并打开保险,轻轻走到房门前,四个小伙子紧随身后,我猛的抬腿用力向房门踹去,随看一声巨响,房门竟被我整个踹倒了,我高喊一声都不许动端枪冲入屋内,突然原来亮着的电灯一下子灭了,屋里乱成一团,我好像觉得有人向我们撞来,情急之下我向房项连开两枪,大喊“谁动打死谁”,由于是在屋里开枪,枪声很大,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屋里一下子变的安静了,我又喊了一声“把灯打开”,电灯亮了,屋里乌烟瘴气,20多个人在地下在炕上,有蹲着有躺着,但无一例外全双手抱头一动都不敢动。
以后的事就简单了,参赌人员做登记、到平田整地的地头做检查,沒收赌资,我记得是好几百块钱,大队又填了一些,买了电磨房的一些设备,为老百姓磨米磨面服务了。到再以后到我离开辛庄时,我们大队再沒有出现聚众赌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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