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让我想起小时候的络麻。
一样的挺拔、高耸,一样的枝间开碗状的花,只是蜀葵的花色更多——紫、粉、红、白,而络麻似乎只开一种,黄色。
蜀葵用来观赏,而络麻在七、八十那个年代对农民来说,是像水稻小麦一样重要的农作物。每年10月,父亲将络麻从地里一捆一捆收割来,等屋前堆满了粗细不均的络麻杆子,便和母亲配合着,一人握铁钳,用力夹住麻杆根部,一人站对面,把麻杆从铁钳抽将出去。那姿势犹如拔河,为的是将又粗又硬的麻杆夹松,利于剥麻皮。剥下来的麻皮卷成一大捆一大捆,统统浸到屋后河里面。大约一个月以后,浸泡过的麻皮松绵酥软,便可以拿去供销社,称重量换钱——那也算农民家里一笔不小的经济收入。
我像讨厌收割稻谷一样,讨厌络麻的收获季节。大人忙碌的时候,小孩哪有空闲,得帮忙。母亲把一些小的细的麻杆挑出来分给我,一起帮忙剥麻皮。那手指滑过粗硬的带凸刺的麻杆薪,钻心的疼,但是渐渐地便麻木了。两天做下来,两只手的手指,布满一条一条带血的划痕,粗糙恐怖得像上过苦刑。
但是络麻开花的时候很美。乡间除了野花,很少看见这样漂亮的碗花,嫩黄,瓣薄,贴在高高的麻杆上。风吹过,随细高的绿色杆子晃动而花瓣也微微摇颤,一大片的络麻地,一大片的络麻花,很有气势。络麻花在收割之后才渐渐开,为的是结籽留种。
蜀葵在乡间,也长得很有气势。屋后、院前、路边,或靠墙角,或倚篱笆,一簇一簇,虽不及络麻高挺,那花,却是极艳丽。乡里人不叫蜀葵,叫一丈红,虽有点粗俗,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一丈之高,开红花,多么形象,比蜀葵好听。蜀葵的叫法大概因为最早是在四川发现,还有另外一种不为人熟知的称呼,大麦熟,六月间麦子成熟的时节开花。这时节正值芒种期间,蜀葵花开了,乡人们开始农忙了。智慧的农民将蜀葵花期作为麦收的吉日,可见蜀葵不是一个高贵种,她是乡野孩子。
憩园有一枝蜀葵。也许因为独枝,长得尤其粗壮,还侧生出了许多分枝。高,更是不止一丈。粉色的花,一朵接一朵交替着往上开,好像小时候玩的击鼓传花,很有趣。花开到上面,下面便开始结籽,等花开到顶端的时候,下面那些扁圆的饱满的籽由绿变黑,便可以采摘了。侧枝也开出许多花,可能因为长得细而高,不如主杆粗壮,便有点不胜定力,东倒西歪像个醉汉,最后斜斜靠在金银花架子上。有了依靠,就继续在那密匝匝地开。
唐朝边塞诗人岑参有一首七言歌行《蜀葵花歌》,写得妙趣横生,却又寓意深沉。
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
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
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
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
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蜀葵花。
他说,人生不可能永远都是少年。我们身为人,其实跟花是一样的,有时候比落花还容易老去。所以,想喝酒,就去喝吧!别舍不得钱。没看见蜀葵正一朵一朵在凋零吗!
但是唐朝另一位诗人陈陶的诗句,“绿衣宛地红倡倡,熏风似舞诸女郎。”倒是把蜀葵的艳丽娇媚之态,写得很是醉人。仿佛真的看见一群舞衣垂地的女郎,在那个角落翩翩起舞,读来令人轻快明媚,不觉陶醉其中。
图片摄影若狂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