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一百种面孔。
有段时间,我来香港喜欢住在湾仔一处唐楼改建的精品酒店。这里没有shoppingmall,也没有旅游胜地。老实说,自由行开放那么多年,购物和观光还有什么好吸引?如果你每次来到这个城市,还只有匆匆而过的步履和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未免有些可惜——因为你其实从来不曾走近香港,哪怕只一点点。
▲你其实从来不曾走近香港,哪怕只一点点。(图/news.takungpao)
如果你问我心目中“最香港”的地方,我会选湾仔。走出湾仔地铁站,仅次于纽约第五大道的全世界租金第二昂贵地段,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你什么叫做“寸土寸金”。有趣的是,摩天大楼之间,你能看到的不止是金融白领们穿行其中紧张急速的身影。街道夹缝中的老餐厅连在一起,逼仄店面坐满打工仔,人声鼎沸、烟火弥漫;另一边是穿插的成片酒吧,这里的灯红酒绿,没有也斯说的“兰桂坊的忧郁”。
湾仔夹在西环(运输枢纽)和中环(政治经济中心)中间,连接着香港的过去和现在,金领和蓝领可能在同一间茶餐厅搭台对坐,吃相同的茄牛通粉特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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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梦死的骆克道,从来不只是温柔乡
湾仔在粤语里是“小海港”的意思,然而曾经的海港早已不见,填海让这片土地的面积不断扩大,加速膨胀的还有那些不甘寂寞的心。
清晨,我穿越熙熙攘攘的返工返学大军,一直走到骆克道。结束了前一晚灯红酒绿的喧嚣,早上的骆克道才渐渐入眠。来往行人不多,偶有三三两两妆容夸张、神情疲惫的女子走过,那是刚收工的酒吧女郎。
▲早上的骆克道,熙熙攘攘的返工返学大军。(图/midlandici)
夜幕低垂的骆克道,比兰桂坊多一丝风尘味:流光溢彩,热烈吵杂,香烟味、脂粉味、酒精味混合窜进鼻腔,成排的酒吧和浮光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浓妆艳抹的性感女子和寻欢作乐的外国人。当然,说不定也有谁是受《苏丝黄的世界》影响,希望和罗伯特一样,幸运地邂逅一位像苏丝黄一样性感迷人、单纯善良的东方女孩。
湾仔背靠维港,骆克道是当年美军水兵停舰驻足的地方。战争压抑下的欲望集体宣泄,这里自然成为红灯区。然而,湾仔从来不只是温柔乡。黄碧云笔下的湾仔“烈佬”们,靠偷取在此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钱财度日。
▲桑拿、按摩房……无数人在骆克道这个温柔乡醉生梦死。(图/neonsigns)
这些沉浮飘荡在时代浪潮中的小人物,处在社会的最低层,命运和历史对他们沉重而严厉。然而,就像《烈佬传》封底所写,他们“以一己必坏之身,不说难,也不说意志,但坦然的面对命运”。烈佬“不读书不写字”,可他会说:你说什么呀,说得那么复杂,做人哪有那么复杂,很快就过。
这种“以轻取难,以微容大,至烈而无烈”,土生土长在湾仔。时光流逝,穿蓝白条纹衫的鬼佬水兵来了又去,寻欢的外国人日日流连。不宽的街道两旁,酒吧建了又拆,拆了再建,一家连着一家,过去连着现在。醉生梦死的骆克道提醒过客,今天的湾仔还有多少像阿难那样的“烈佬”——虽不似飞蛾扑火般“烈”,仍卑微又顽强地在这片土地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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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步调缓慢,生活得到片刻喘息
轩尼诗道的市井气息,与骆克道的纸醉金迷,平行相隔不过数分钟脚程。这里藏着湾仔古旧市井的一面,港式餐厅和商铺林立,不远处是闹中取静的湾仔码头。
在嘈杂市井和现代繁华中,湾仔保持自己独特的步调,在有轨电车“叮叮”的声音里,时光倒流六十年。那时,南来的张爱玲,看香港的一切都不及上海顺眼,唯电车还对时髦文艺女神的胃口:“比我较有诗意的人在枕上听松涛,听海啸,我是非得听见电车响才睡得着觉的。在香港山上,只有冬季里,北风彻夜吹着常青树,还有一点电车的韵味。”
▲有轨电车“叮叮”的声音里,湾仔在时光中倒流六十年。(图/nytimes)
我搭乘“叮叮车”到铜锣湾,沿着轩尼诗道自西向东。大部分叮叮车都像移动的广告箱,最传统的墨绿色老电车已十分少见。而“付费指示”还是过去的样子,老式的红纸黑字,直式楷体字和大写数字,两文三毫子港币的低廉票价,瞬间将我拉回半个世纪以前。
车速缓慢,温热的风从敞开的窗口贯入。快节奏的都市,将叮叮车衬托得像一位迟暮老人;但是,正因这格格不入的慢速,人们才有机会在繁忙之中得到片刻喘息。
▲叮叮车的慢速,在飞速流动的城际交通中让人们有机会得到片刻喘息。(图/yingren)
在也斯的诗里,电车美且有温度:“在路轨上缓缓滑行,像一个灯笼在水上漂流,然后引指成为一块石,暗绿色的身体里透着微光,在路轨上”。我在车里随意坐着,看移动的街道上肤色不同、打扮各异的人穿行来往,看高楼与旧屋交辉,繁华与怀旧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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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前的湾仔走到现在的湾仔
从混杂鱼腥味的湾仔街市,一路走到皇后大道东,你会看到石水渠街上那一排灰头土脸的唐楼,其中三幢鲜艳明亮的四层蓝、黄、橙色唐楼分外醒目。剥落的彩漆、暗红的铁窗、开放式露台和锈迹斑斑的邮箱,镌刻着旧时光的印记。
这是香港著名的历史建筑群,现在依然住着十几户居民。据说,其中的蓝屋是全港现存最古老的唐楼,建于年,原本与一般唐楼无异。它的名声大噪,源于上世纪90年代的一次“无心插柳”——地政总署复修外墙时顺手用剩下的蓝漆将其变成通体的蓝。
▲石水渠街上三幢鲜艳明亮的四层蓝、黄、橙色唐楼分外醒目。(图/thejohnstonsuites)
如今蓝屋的其中一个铺面改成了香港故事馆,展出有关湾仔的物件与史料。灯光昏黄,我走在粗糙的木制地板上,如同走进时光隧道之中。在漂流图书馆处,聚精会神地翻阅泛黄的香港地理志,志愿者好心告知我可以把书带走,下次再“漂”回来即可。我问:“不怕别人拿了书不还?”她笑着回答:“没事,我们互信。”
沿着石水渠街的斜坡往上走,远离车水马龙的皇后大道。一路宁静清幽,社区公园的紫荆开得热闹,鸟雀在老人的棋局上鸣啼,几位老人在老式收音机嘶哑的声响中打太极拳,动作轻缓,面容自若,在晨光中神采奕奕。湾仔早已看不到旧时混乱肮脏,整洁有序让“烈佬”们也要感叹一句:“湾仔现在好靓,也不是我以前的湾仔了。”
▲蓝屋的其中一个铺面改成了香港故事馆。(图/discoverhong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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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屋是香港首个“留屋又留人”的活保育方案。
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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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旅游攻略,没有穷游指南,
没有奥特莱斯,没有必去胜地,
我们拒绝一切low游,
只有一颗孤独的好奇心对远方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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