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又可与瘟疫论四

吴成回来后说,薛先生心知病重,正欲脱手。今你来自荐,他自然是巴不得,因此已经同意了。

吴又可随薛先生前往冯家,经门口小厮引入内堂,见一人卧床而眠,时时燥烦。薛先生向内里的一个妇人说道“这是吴县的名医吴又可先生,最善治疗伤寒热病,所谓术业有专攻,先生的病老朽看时无能为力了。不妨交给吴先生一看。”

“我一向喜欢冯先生的书,偶听得先生染病,不敢说毛遂自荐,只是来探望一二”吴又可边说,边就床上那人边上而坐。

“薛先生已说乏术,我又能说什么呢,既然薛先生推荐了你,想必吴先生一定有治疗之方,还请先生看上一看,若有转机,万分感谢”妇人回到。

这时候吴又可看上床上那人,这时候才发现他全身冰凉,指甲青黑。神志昏蒙,时不时的躁动,时时的叹气。手搭了搭脉,两脉沉细如丝。

“请问夫人,冯先生是何时得病,当初病状如何,何时昏睡的呢”吴又可问。

“先生生病应该是十日之前了,初病但觉怕风,发热、头疼,稍觉乏力,不欲饮食。以为风寒小恙。不料三四天不好,发热越发重了,出汗,汗多怕风,头疼。乏力、纳差,不欲饮食。请一亲戚也知医,说什么发热、汗出、恶风,是伤寒中风,给服了桂枝汤。不料吃了两剂,分毫无效。反而更不想吃饭,只是睡觉,叫起也是浑浑噩噩。这才请了薛先生,吃了药,也没见效,今日又出了不少汗,再摸手脚,都冰凉了。病情想来很重,但请吴先生救命。”妇人道。

“不知道薛先生如何看此病,又用了何药”吴又可问道。

“老朽以为此为风温病,只是初应辛凉清热,只因发热、汗出,阳气外邪,而见恶风之象。致使误以为发热、汗出、恶风、头疼等是伤寒里的中风了。用了桂枝汤,反而更助其热。故前用白虎加参汤治疗,只是无效。今见此等模样,想是热极生寒了。想陶氏全生集云但手足厥逆,若冷过于肘膝,便是隂证。今已通身冰冷,比之冷过肘膝更甚,宜其为隂证一也。且陶氏以脉分隂阳,二证全在有力无力中分,今已脉微欲絶,按之如无,比之无力更甚,宜其为隂证二也。隂证而得隂脉之至,有何説焉,应急予温补,可以附子理中汤。”薛先生说道。

“薛先生所说没错,温病身热多寐,气分热盛,热伤元气,兼汗出阳泻,多有恶风之证。这和太阳中暍,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的道理相同。但粗看与太阳中风又颇相似,极易混淆,寒热错认。欲辨之,但看舌红否,苔厚苔黄否,及口渴、咽痛等。古人云,桂枝下咽,阳盛则毙,便是说这种为错认之危险。冯先生之病,确属危证”吴又可说到。

“还请先生再看一看”妇人说道。

吴又可俯下身,按了按冯先生的肚子,却见冯先生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了看他的舌头,看到舌质红,舌苔厚腻,上层又显黄燥。口唇起皮。

“先生病后喝水多否,大便否”吴又可问

“初喝水不多,近日欲饮冷水,只是以为天气本寒冷,凡病又须忌生冷,因此饮水不多。十来日水米不曾多进,故此也无大便”妇人说道。

“如要救得冯先生,须听我吩咐,不可骇异。但也不能说必救。如若不然,断不敢贸然”吴又可说。

“但听先生所说,若果有高明方法,不妨一试,死也无憾了”妇人说。

“取冷水一杯,给冯先生,看能饮不能。如可以饮水,则听之饮水”吴又可说。

“不说凡病须忌生冷吗”妇人问。

“所谓宜忌,须因人而异。先生体壮劳心而多火,素禀阳盛。这才因此在这大寒天气,反而转生温热之病。又兼桂枝汤温热发汗,因此阴液被劫。所以饮冷水自救,反不予饮,故此病日甚一日”吴又可解释说。

“这就拿凉水来”妇人说道。看冯先生喝了一杯水后,表情似较畅快,又想喝水。吴又可点头,就有妇人又倒了一杯冷水给他喝。

“陶氏全生集以手足冷过于膝,脉沉细无力为阴证之辨,对寻常之病,本也没错。但对于温病瘟疫一类,却常不可取。冯先生此证是热极似寒,而非热极生寒。虽然汗出、身冷、脉微,但口中出气甚热,额头也热。口舌干燥,舌红苔黄腻而厚。大便未下,腹部拒按。”吴又可向薛先生解释说。

“因此以我之见,这是热郁于里,阳极似阴。”吴又可说。

这时候见冯先生已经喝下了五六杯冷水。而神志反而逐渐清爽起来,而手脚也开始温暖了,再摸脉时,脉也渐渐有力了。

“我开上几味药,用后得大便,便不再用了”说罢,吴又可招呼来纸笔,开出药方,只见方子里写着:

厚朴五钱,枳壳四钱,生大黄四钱后下,芒硝三钱冲

写完交给妇人,着人去买药。嘱咐买了药煎好,分三次喝了。吴又可便先告辞,与薛先生相携而行。

“老弟用药果真大刀阔斧,有决断之力。”薛先生赞叹道,“只是终究肢冷脉微,如大承气,可不会促其死吗”

“治病犹如治国,贼寇正盛,如不兴师剿灭,则伤民必多。此时正不可以姑息养奸。”吴又可说“但如果真大势已去,中阳外脱,又须急急扶正,扶助欲散之阳气,不可专攻其邪气。否则一味祛邪,过刚易折。因此老先生用附子理中汤正在此时。”

“只是老先生拘于礼仪,未详查其情,冯先生额头仍热,出气尚匀,只是口中气燥热,口舌干燥。是阴液脱失所致,细查前几日未欲饮水,又用桂枝汤后出汗过多。所以饮水后脉反起,身反暖”吴又可说。“现在也不敢说必痊,且看通利后如何”

说着两人到了一个街口,已是薛家宅院所在,二人相互道别。

第二日清晨,冯家已来人相请。吴又可相随而去,到了堂中,见冯先生已经下床,拱手相谢。

“先生昨日大便可下否”吴又可问。

“昨日先生走后,又饮水数升,精神已很好了。喝了先生的药,大便两次,解除黑便不少,小便也多了。一夜入睡也较好。只是仍觉倦怠,腹胀不饥,还有些发热、怕冷、头痛。”冯先生说。

吴又可坐下摸了摸脉,又看了看舌。说道“先生脉象有力,舌苔白腻,正气已复,只是邪气未去”

“先生所患乃湿温病,前几日所以加重是因为误治。误治后热盛伤津,因此化燥。今虽好了大半,但仍有余邪未去。”吴又可说。说完要来纸笔,开出方药:

厚朴四钱槟榔四钱草果三钱知母三钱黄芩三钱

“请问头疼在何处”吴又可问

冯先生以手指了指额头及鬓角。

吴又可又加上了柴胡一钱、葛根三钱。

写完把方子交给冯先生说“再吃上三日,应当大好。改日病愈后再来拜访先生,讨些故事听”

二人相笑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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